和尚一口否认:“不是。”
“老和尚虽来自眉山南,血脉不在中原,不过,我与他也有一面之缘,单看心性,他不是纵容封魔谷再现的妖僧。外界传说是寺里的和尚指点皇帝挖了个大池子,‘调理’龙城风水,不是你,难道是老和尚?”谢青鹤反问。
和尚居然点了头。
“师父指点皇帝于宫中掘太液池,本是想聚拢群魔,以天子紫气镇压,永绝魔患。”和尚解释。
谢青鹤嗤之以鼻。
人间天子确实能承接数百年气运,可绝对谈不上“永绝”魔患。
须知流年变换,山水也会变更。大江大河尚且不能年年流经同一地点。一旦龙脉变化,气运流逝,国祚也会衰微。古往今来多少大能修士皆不能阻止,老和尚凭什么“永绝”魔患?
若真能做到这一点,寒江剑派用得着数千年来沿江封魔,用得着拿历任掌门的尸骨镇压封魔谷?
和尚点点头,说:“谢施主笑得不错。师父他是受了骗。”
老和尚拿着寺里故老流传下来的藏宝图,带着徒弟四处搜寻。
和尚四处翻阅经典,寻找古之高僧大德秉承皇帝约束所著伪经的漏洞之时,老和尚则在寻找“驯魔”的秘籍宝藏。师徒二人行走多年,和尚觉悟了邪道,老和尚则找到了一本看上去非常可信的古书,学到了“镇魔”之法。
孰不知那本古书,那张藏宝图,从头到尾都是魔尊们设计的一场诡计。
只怪老和尚那张藏宝图来之不易,寻找宝藏秘籍也费了极大的功夫,魔尊们还故意派遣了魔修前去围追堵截,仿佛极其恐惧老和尚得到除魔杀手锏的模样——老和尚便深信自己得到的是真本正经。
“师父去游说皇帝掘池之前,也曾试验过那本秘法是否有效。”和尚说。
“魔尊故意使了些魔物、魔修前来送死,师父一抬手,大光明咒落地,数百里魔气席卷而空。这么大手笔的牺牲,魔尊也是好大气量。”
魔尊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对老和尚下足了本钱进行诓骗,老和尚不上钩也很难。老和尚说服了皇帝,在宫中掘出了积蓄魔气的太液池,魔气侵世的结局就无法避免了。
积蓄的魔气日夜蒸腾,龙城百姓入魔者众,宫中的龙子皇孙也无法避免。
“伏蔚先入了魔。”和尚说。
谢青鹤不禁叹气:“你知道他入魔了?”
和尚点头:“他未入魔时,贫僧也见过他。那时的他,并不可爱。”
“入了魔的伏蔚比较可爱,你就觉得入魔也没什么了?”谢青鹤问。
“善恶都可一言而决,佛与魔又有多少差别?”和尚心平气和,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他要拜你为师,想来是有所求?”
“天子有紫气庇佑,大魔尊想得到皇帝的皮囊,苦于无法近身,便来求贫僧去给皇帝传道。”
“贫僧想那皇帝性情阴鸷、喜怒不定,也不见得如何爱惜民生。倒是大魔尊……诸魔皆称赞大魔尊乃有道明君,若他有了皇帝的皮囊,说不得比这个真皇帝更好十分。”和尚越说越觉得理直气壮。
谢青鹤将长剑拄地。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据你所知,这个……大魔尊,他究竟想做什么?”谢青鹤问。
和尚眼底竟有了一丝茫然:“他……就想当皇帝?”
“那弄得现在天气如此反常,是为了什么?你是在乡野行走过的行脚僧,该知道农人所说瑞雪兆丰年的道理。寒冬土壤上冻,虫卵衰亡,养息肥力,来年春耕秋收才不耽搁。就不说农人稼穑,这白昼炎夏夜里寒冬的折腾,我家小弟子们都要生出病来,就不知道这样惹人厌烦么?”谢青鹤质问。
和尚张了张嘴,觉得谢青鹤关注点有点歪。
现在的情况是魔气升腾,龙城百姓纷纷入魔,和尚准备好的应对说辞也主要在这上面。
和尚倒是砌词万千,意图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雄辩滔滔把谢青鹤绕晕,哪晓得谢青鹤根本就没问这个。谢青鹤问的居然是天气问题!谢青鹤居然还指责大魔尊,你知不知道自己很讨厌?
谢青鹤一手拄着剑,口气像是让和尚引荐个朋友吃茶:“要不,你让他来见见我?”
“施主变了。”和尚叹了口气,“贫僧仍以至交故友之心相待施主,施主却不再顾念旧情。”
谢青鹤手心抵着剑柄,几根手指轮番围着剑柄轻敲,也不说话。
和尚花了很大的心思试图说服他。可是,这和尚是入了魔的和尚。谢青鹤根本就不想和他沟通。
单从本性而言,谢青鹤就不喜欢跟人说道理,也不想纠正别人的想法。
和尚仍旧耿耿不服地盯着他,谢青鹤才说道:“你要我如何?与你辩难么?你我皆是修士,各有各的道,各有各的缘法。不到最后一日,我也不知你我之间谁对谁错。何必强争?”
“若贫僧的道阻了施主的道,施主对贫僧就不是强争,而是刀剑了吧?”和尚问。
谢青鹤没有正面回答,只笑一笑,说:“我若是你,现在就乖乖听话,让我去见大魔尊。”
他将拄地的长剑携于手中,就是明晃晃的威胁。
“老和尚没有死,我对你尚有三分旧情。老和尚死了,你也不是我认识的僧了。”
弑师之徒,天人共诛。
第22章
上官时宜与谢青鹤驾乘飞鸢下山之后,束寒云也包袱款款,正大光明地溜下了山。
他是二师兄。
除了师父、大师兄,以及常年不在家的师叔,整个寒江剑派就属他最大。
束寒云告诉李南风和陈一味,他要去给师父和大师兄帮帮忙,两个师弟哪里敢阻拦?
李南风忙去账房给他提路上花用的盘缠,陈一味则去药房搜刮了各种药瓶子,一一写好备注标签贴上,请二师兄千万保重。
束寒云本也想带着飞鸢下山,奈何被上官时宜揍得太狠,才到半山腰就体力不济直接从飞鸢上滑了出去,差点摔进悬崖。多亏了下山路径来往熟悉,空中艰难腾挪,堪堪地卡在了一块山石上。
人是没摔着,却只能看着飞鸢晃晃悠悠地飞上江面。
束寒云无奈极了,还得找出响箭放出,通知山上的外门弟子来把飞鸢捡回去。
寒山地势险峻,往上二里之后,路上多是悬桥栈道,骡马难行。为阻止凡人误入,寒江剑派也懒得修葺栈桥,弟子们高来高去全仗着轻身术高明。若有外界宾客来拜,车马也得歇在山脚,就有外门弟子专门在山下负责接待,寒江剑派出门使用的脚力,也全都饲养在此。
束寒云徒步下山之后,到山门处牵了两匹马,充作脚力。
上官时宜与谢青鹤走的是水路,束寒云牵了马,只能走陆路,行程就变得截然不同。
飞鸢与飞鸢之间有奇特的联系,束寒云对师父师兄都极其熟悉,且功法相合,若在短时间内沿着水路追寻,很容易找到上官时宜和谢青鹤留下的气息。如今舍弃了飞鸢,束寒云就失去了方向。
束寒云也不焦急,从包袱里拿出龟壳,纳入三枚古钱,起了一课。
卦象显示,利在东方。
他牵着马往镇子东边走了几步,莫名觉得方向不对,又掉头往西边走去。
一路走走停停,失去方向时,束寒云总要占一课。
每次的卦象都很一致,要他回头往东边走。
“我也知道前途凶险。正是因为凶险,我才要跟着大师兄。”束寒云在龟甲上轻轻点了三下,祈求道,“我求的是方向,不是自身安危。”
再起一课,提示还是大利东方。
束寒云把龟壳一收,也不起卦了,两匹马轮换,披星戴月赶到了首府靖安城。
有人的地方,就有魔念。
越是人口聚集、品流复杂之地,魔修出没的可能也越多。
上官时宜身体还硬朗的那些年,束寒云也曾跟随谢青鹤下山长见识,知道欲念横生之地,魔修最易流连。他也不必寻找什么高等级的魔修,能带路帮他找到封魔谷的方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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