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归闻之色变,平日里徐缓的语速都快了不少:“圣上三思,两万兵马一出,军中只余万余守兵,如何扛得住渠勒铁骑?”
凌小五也问:“那我还用去接应祁昭么?”
“自是要去。”雍盛拍案而起,“朕引一万虎威军留守,有鲁副将帮衬,又有金羽卫贴身死战,还能叫他们擒了去不成?军令如山,都给朕滚去救人!”
凌小五与孙罩见圣意已决,劝说不动,各自领兵而去。
援兵刚出得营寨,便听西面奔雷涌动。
“到了。”鲁归面色凝重,犹宽慰圣心道,“圣上放心,渠勒骑兵固然强悍,但惧我大雍的强弓与火炮,此寨绕营一周已掘好五道深壕长堑,壕中皆已预先埋伏好火炮营与弓弩手,敌军第一波定以重甲骑兵冲锋,我以火炮轰之,及近,则拒之以乱箭流矢。待第二波轻骑砍杀冲击,我军垒起盾墙结长枪阵以相阻,什么样的情形结什么阵,都是平时祁副将带着他们练老了的,绝不会出什么差错。”
“好。”雍盛已换上明黄战甲,端坐沙盘前,指着寨外东南边的小山丘问,“此山上可设伏兵多少?”
鲁归不解其意,沉吟一番道:“至多一千,圣上是想?”
“拨出六百骑,带上鸣锣战鼓,伏于此山。”雍盛道,“什么用处,到时便知。”
须臾,喊杀声震天动地,两军交战,绞杀一处。
令官不断往来传信,形势焦灼,鲁归不停地在帐前踱着步子,一双手在不自觉中已摩挲得通红。
敌军的重甲骑兵全速冲来时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打头的百余名剽悍贼将冲散了左翼阵型,在马上一连搠死几十人,于阵中左冲右突,肆意砍杀。
“圣上,此地危险,臣斗胆请命带您突围。”狼朔挟着一身血腥气掀帘而入。
“怎么?”雍盛起身,“我军已然不敌?”
“恐怕陷入混战。”狼朔道,“阵前刀剑无眼,万一误伤了龙体……”
鲁归亦附议:“末将也赞同堂主之言。”
“不可,朕一走,军心动摇,顷刻间便会全军崩溃。”雍盛咬牙拔出腰间佩剑,“朕不光不能走,还应现身阵前,重振士气。鲁副将,去高台竖起王旗,昭告全军,大雍皇帝在此,今日必血战到底,不死不休!”
狼朔惊呼:“圣上!”
“诺。”鲁龟撩袍狂奔而出。
“爷……”随侍的怀禄从未历经战事,此时已紧张得汗如雨下。
“朕意已决,不必劝。”雍盛堵住他的口,大步流星地踏出营帐,交代紧跟而来的狼朔,“朕要交代你一件事。”
狼朔肃容:“圣上请讲。”
“不可叫贼人将朕生擒。”雍盛道。
狼朔一愣,郑重道:“金羽卫必誓死守卫圣上。”
雍盛叹了口气,知他是听懂了也当没听懂:“罢了,若有那时,你也必定是战死了,自也用不着你动手。”
他在一众金羽卫与将士的簇拥下登上高台,俯视而下,如望见人间炼狱,远处烽火连天,近处尸山血海,战马的嘶鸣声、士兵的呐喊声、武器的碰撞声交织成壮烈的挽歌,雷霆般震撼人心,浓重的硝烟和血腥气息逐渐蔓延充斥满整个天幕,士兵们挥舞着手中的长矛和盾牌,结成世上最坚固的网,他们整齐划一地喊着口号突刺,不断有人倒下,也不断有人顶上,鲜血和战火的红在他们坚毅的眼底跳跃,他们悍不畏死,只往前进,绝不后退。
这便是吾的兵士,吾的骨肉。
他透出一口浊重的气,高举长剑,气沉丹田,高呼:“大雍的将士们!临危不惧勇者胜,今日便踏破渠勒,杀尽敌军,一雪前耻!”
周遭将士齐声呐喊:“杀!杀!杀!”
声浪一圈圈透出重围,加上高台上怀禄越擂越急的鼓声,全军如被注入一针强心剂,迅速重新集结起阵型,个个浴血奋战,用血肉之躯筑起钢铁般的城墙。
“那人便是大雍的皇帝!”贼将中一人指着高台上明黄色身影疾呼。
“护驾!护驾!”
霎时间,箭矢劈头盖脸如蝗飞至,狼朔等人执盾将皇帝围在圈心,将手中刀剑舞得密不透风,斩断羽箭无数,掩护其缓缓退下高台。
饶是如此,雍盛颈侧未覆甲处仍被划破一层油皮。
金羽卫中箭者过半,所幸大多都未伤及要害。
如此振臂一呼,重振了士气,同时也被渠勒知晓了大雍皇帝的方位,他们的攻势从冲破阵型转向了精准进攻,队伍呈楔形直往高台处猛冲而来,领头将士在被射杀之前,离雍盛已只有一箭之地,雍盛甚至能望见他黝黑狰狞的面庞上那双嗜血的眼睛。
他知道必须还得再拖延一阵,急命令官传信。
明黄角旗挥出暗语,号炮随即连发五响,不远处的山坡上收到信号,齐齐发动,顿时东南角上皂旗蔽天,尘土飞扬,鸣锣击鼓,杀声大震。
渠勒头阵冲势顿减,张惶四顾,疑心是大雍援兵赶到。
“我军援兵已至,还不束手就擒?”鲁归提枪杀进阵中,高呼,“将士们冲啊!大丈夫建功报国便在今日,斩敌将首级者,赐金封赏,斩得愈多,封赏愈厚,教这帮渠勒贼兵有来无回!”
重赏之下,军心又大振,趁渠勒张惶混乱之际,怒吼厮杀,一鼓作气将战线硬生生往外推了两里。
渠勒后方骑兵阵脚凌乱,更有甚者调转马头几欲先逃,将溃未溃之际,迟迟不见援兵下山,便知有诈,一面命探马查探,一面缓过神来维持秩序。
为首发号施令的魁梧大汉,长着一脸浓密的络腮胡,胡子被编作几绺小辫,末梢缀着金环玉石,他吹响号角大喝了几句渠勒语,他的骑兵就迅速冷静下来。
“那是谁?”雍盛问。
有细作人上前答曰:“那是姑忽努西的胞弟阿尔措。”
透过重重人墙,阿尔措鹰一般的双目锁定了那一抹明黄,他的高马披着厚厚的铠甲,刀枪不入,当它奋蹄狂奔而来时,宛若一头威武雄壮的猛兽,隐约有雷霆之势。眨眼间它的铁蹄就将胆敢阻拦它的士兵践踏得肠穿肚烂,嘶鸣声如愈来愈近的死神号角。
雍盛注视着那畜牲仿似喷火的眼睛,轻轻吸了一口气,拿过怀禄怀中抱着的弓,拈弓搭箭。
狼朔等人正在砍杀,见一人纵马疾驰而来,竟有万夫莫开的态势,心中一寒,即刻抽身回援。
只听“嗖”的一记尖鸣,盾墙后射出一支白羽箭,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紧跟着便是马儿一声痛苦的长嘶,那箭竟精准地扎进阿尔措坐骑的一只眼睛!
庞然大物吃痛直立,前蹄踢中两名士兵的胸膛后,朝一边轰然躺倒,阿尔措一脚蹬在鞍上借势跃起,一落地又搠死几名大雍士兵,他使两把长刀,左右开弓,力大无穷,一路如砍瓜切菜地逼来。
狼朔面色已变,料得只凭自己一人恐怕不是他的对手,遂招来两名部下,三人齐攻而上。
那阿尔措也有一干黑甲护卫,见势不妙迅速赶来,狼朔被数人合绊住,分身乏术,阿尔措盯紧了雍盛,乘隙猛攻。
如被野兽瞄准的猎物,雍盛只觉得身上的血都凉透了,头脑却冷静得可怕。他缓缓拔出佩剑,心想,今日之役只能胜,不能退,若是战死在这里,也算死得轰轰烈烈,对得起这半生困顿绸缪。
阿尔措的双刀已斫在面前的盾墙上,迸出四溅的火花,每一声砍斫,都像是阎王在敲门。
雍盛握紧了剑柄,欲做最后殊死搏斗,但听北边隆隆马蹄声响,贼军后方忽然哗然大乱,一队旗号不明的人马从后如一把天降利刃直劈而入,为首一骑裹着漫天烟尘,于千军万马中如入无人之境,他手执长剑,在黑压压的兵海中劈波斩浪,所过之处便是一条血路。
渠勒骑士打着愤怒的呼哨赶来围攻,数杆铁/□□进他胯/下之马的身体,青骢马轰然倒地,而他的身影却早已兔起鹘落,一脚踏碎一人的头颅,接连踢死数人,跳荡纵跃间如燕子穿帘,步法诡谲,轻盈飞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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