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江恶剑有些发懵。
“下作东西!你他娘的敢再说——”
而那人又暴怒在厉云埃手中挣扎,却一声声嘶吼戛然而止。
竟是江恶剑在不耐间无意识地一抬手,戾风擦着厉云埃而过,掀起他几缕柔软发丝,直落进那人结实粗壮的腰际。
下一刻,他像半身失去知觉般,扑通跪在地上。
“阿律!”林厌惊叫一声,朝他冲了过去。
“……”江恶剑则呆怔看一眼自己僵硬的几指,也愣住。
青山指?
脑内某根神经突地一跳,他几乎瞬时便想到这一闻名江湖的武功。
可这不是司韶令的独门功夫?
自己竟然也会用?
怎么之前从不曾想起来?
正诧异想着,更令江恶剑震惊的是,又蓦地有破碎却清晰的画面从他脑中飞速闪过。
长剑映照天地霞晖,一道灿艳赤袖似火,载着半束发间红影翻飞,一招一式攫戾执猛,浩气凛然,剑光流转,又如裹挟一汪仁柔江水,锋芒骤敛时,托起坚定的“慈”字。
那是司韶令。
以及他的慈剑。
原来那柄剑也是有一套剑法的?
司韶令曾亲手教过他?
他为何也忘了?
可惜,难得看得如此清楚的一幕也仅仅出现在霎时间,当他想要再深入回想时,耳后被紫微针封住的一处猝然传来阵阵尖锐的疼。
疼得头昏眼花,冷汗直流,江恶剑抬手摸过去,不料他还未触及,指尖已被厉云埃握住。
“你确定,能承受么?”
“……”这才想起来,厉云埃说过,若没有紫微针,他就会死。
也不由又猛然记起,在鹰池初见司韶令那日,他也曾无意识地想要拔出紫微针,却遭到司韶令阻拦。
可此时此刻,江恶剑望着厉云埃一双淡眸,总觉他的话,又像在意有所指。
“别碰我!”
却不等江恶剑再细想,只听旁边那被唤为“阿律”的人瘫跪在地,挥臂凶狠掐住林厌喉咙,咬牙切齿道:“我现在看到你就恶心!你怎么有脸——”
“我错了!”
林厌艰难从喉间挤出这颤抖的一句,眼泪终于滚落:“阿律,我错了!”
“可我真的没办法,我不是有意要利用你,也没想到王妃会废除苦笼……”
“闭嘴!”对方又用力捏下去,“你这青邺奸细就该死!”
什么?
江恶剑更加一头雾水。
且不谈“利用”是何意,这苦笼没了,对他们来说不是好事么?为什么说没想到会废除?
也在对方明显欲下狠手的同时,江恶剑脸色纠拧地过去,一手强掰开他青筋暴起的手掌,一手拎起几近憋至窒息的林厌,将他们再次分开。
“你还不快说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客气地“啪啪”拍了两下林厌恍惚的脸,江恶剑道,“再不说我可没有王妃的好脾气,反正打死一个对王妃不敬的坤奴,舅舅可不会怪罪我。”
“别……”
而就在林厌急急的大口喘息着缓和之际,厉云埃视线却在他与地上人之间静静审视,不知看出什么,神情忽地一滞,向来淡漠的脸上竟浮现少许迟疑。
目光罕见锐利地又紧盯地上人片晌,厉云埃迎着他不屑的视线,向前几步蹲下。
掌心猝不及防地覆在对方赤裸的颈后,那里与林厌一样的遍布被肆意啃咬撕裂的伤痕,几片血痂还未褪去,因他方才不管不顾的恶举又有鲜血渗出。
厉云埃只稍微停顿,便在对方明显抗拒的动作中收回了手。
皱眉凝视他:“你是……天乾?”
“……”
尽管声音不高,却让正“耐心”质问林厌的江恶剑也禁不住猛然转头。
大步跨过去,不顾对方没什么用处的挣动和抵挡,径直也在他颈后信引处狠狠嗅了两嗅。
而后哑然。
果真如厉云埃所说,这人竟是个天乾!
因着从一见到他便知他原本的坤奴身份,且他身上气息极淡,江恶剑根本没有想到会是如此情形。
不由震撼,他一个天乾……怎么也成了苦笼的坤奴?
按理说,敌国俘虏抑或罪子若是天乾,要么被处死,要么充当苦力,怎么也不该和地坤一样被囚在苦笼受此凌辱。
为什么?
何况天乾与天乾信香相斥,看他的样子,却也没少遭人那方面的虐待,看得江恶剑心下难免又有些唏嘘,良久没有言语。
便当几人皆是愈发迷惑,而那天依旧乾紧咬牙关时,林厌终是哽咽开口。
“阿律是,为了陪他妹妹才留在苦笼——”
“你住口!”
这回在那阿律张口的同时,江恶剑几指一点,将他的哑穴也点了。
“你接着说。”江恶剑冲林厌道。
林厌便看了看对方怒瞪的眸子,稍一犹豫,却还是目光躲闪地开口。
“其实我初到这里的时候,阿律见我实在体弱,经常会来帮我,有几次我差点就……死了,多亏他的照顾才活下来…他也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
“可我,可我去盗取丹引那日,为能逃走,利用他引走了苦笼看守,”林厌头抵在地上,痛苦道,“还……还抢了他费尽心机才给妹妹安排的出逃机会,害他挨罚,他妹妹也再没有可能出去……”
“是我为能活命不义在先,是我的错,求求你们别难为他……”
“……”
听他说到这里,江恶剑已神色愕然,一时间竟不知先惊讶于这蛮人身为天乾却为妹妹甘愿委身苦笼,还是曾有那么多坤奴妄图出逃的惨烈下场在前,他竟仍敢心存逃离的心思——且不是为自己,是为妹妹。
“那他妹妹在哪?”心里想着就问出来,江恶剑又不解道,“还有听你刚才说的,他怎么像是对废除苦笼有什么不满?”
“既然他都要救妹妹出去,那王妃废除苦笼,对他们来说明明是好事,他怎得对王妃也出言不逊?”
江恶剑此话一出,被点了哑穴的人显然情绪更为激烈,偏却两腿不能动弹,只不住发出可怖的嘶吼来恐吓林厌。
林厌也又沉默下来。
“我记得你妹妹,她叫阿素,”许久没有说话的厉云埃抬头,“每次你都会把她那一份活也做完,对么?”
“……”
无视对方闻言更愤恨和戒备,厉云埃又自顾问道:“她是不是有什么其他苦衷,才非要离开不可?”
“或许……她生病了?”
“你不必这般紧张,她若是身体有恙,我可以请大夫为她诊治。”
“……”原本如困兽一般的人忽有片刻的僵顿,却不知他在想什么,很快的,又陷入绝望与愤恨。
“他这又是为什么?”江恶剑忍不住扒拉两下林厌,“你肯定知道,还不老实说出来?”
而就在林厌仍意外坚持地嘴唇紧抿间,格外细弱的一声终于从门口响起。
“因为我……我有孕了。”
像忍耐已久,来人毫无血色的一张脸布满薄汗,嘴唇苍白,在数道绷紧的视线投向自己时,瘦小的身躯已跪了下去。
正是阿素。
“王妃,”不顾地上人又陡然哀吼,她一下下颤声磕头道,“我哥哥说的都不是真的……”
“他没有不敬重王妃,他是因为我才口不择言,王妃废除苦笼,大家都是心怀感恩的……”
她解释着,却像是也害怕不已,几番冷静才又继续说下去。
“可王庭有明令,坤奴每日务必服用湮丹避子,一旦有孕,母子皆要处死。我……我却因为先前得了彩帐,只侍候飞隼营都尉一人,便心存妄想,一直没有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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