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一笑,江恶剑一把扯掉对方口中的布条,另一手则不怀好意地搂在其腰际,往自己身上贴来。
“倒也无妨,有你这张脸在,总不会亏。来,害怕了就叫几声,我兴致更浓。”
“……”
村民们看他光天化日这副不知羞耻的模样,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无不纷纷皱眉又担心的望向笼内的孩童。
而眼前人到了这个地步依旧不悲不怒,也一声不吭,仿若根本未把江恶剑的举动放入眼里,只双目淡漠地看着他。
江恶剑又啧啧两声,话锋一转。
“不过,你虽然是个残废,我可不信真的一点功夫都没有。稳妥起见——”
不等话落,他已神色陡然一狠,掌风骤起,风雪交加中瞬时召回他的长剑,毫不犹豫的朝对方一臂斩去。
也便在这所有人的心一刹那提起之际,另一道剑气犹如虹光从天而降,眨眼劈裂令人窒息的恐惧,剑锋挟着惊人内力,铮然将江恶剑隔开。
江恶剑被震得狼狈摔在地上,呕出一大口血污,不待起身,挺拔颀长的身影稳稳落下,靴底正踏在他的胸口,又用力踩住他。
他竟没有露出过多诧异,只仰头望去,眼前乌袍宽袖翻涌,包裹着笔直的身躯,发丝纷乱间,一缕缕透下夕阳余光,映出来人比五年前初见时冷冽许多的下颚。
这人果真分化为了天乾。
可惜再往上,不一样的是,记忆中那双曾令他一度想要追随的姣艳明眸,如今悉数被一道乌黑的眼纱遮起,唯依稀可见纱下黯淡无光的视线。
“司少侠!是司少侠回来了!司少侠回来了!我们有救了!”
村民们仿若劫后重生,终于忍不住欢呼雀跃。
“把孩子领走。”
伴随一声宛若救世的低语,村民们也再顾不上其他,更不敢耽搁,蜂拥而至铁笼旁,迫不及待的抱回自家的孩童,又忙不迭远离那仍在另一笼里虎视眈眈的猛兽。
江恶剑被牢牢碾在地上,并不急着挣扎,反而咧嘴笑着,看居高临下的人微微俯身,隔着眼纱与他无声对视。
早已习惯伤口的神经意外传来钝痛,江恶剑模糊心想,五年前他们在穷山恶寨中约定仗剑江河,可他转眼出卖了他,一夕杀尽他的师兄们,害他双目化疾,让他身为五派之首的儿子,却无脸再承门派光耀。
如今他自投罗网不说,又欺辱他最在意的兄长,他眼下定恨他入骨,恨不能立刻将他千刀万剐。
那就死在他的手里,甚好。
总归这五年来大仇得报,此行目的也已了,他对这世间再无留恋。
这般想着,江恶剑似不经意的偏头,余光照向仅仅片刻便已空寂的铁笼,那里此刻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小身影无声无息般蜷缩着,暂无人认领。
幸有那一直沉默的残废兄长,见许久无人理会,一瘸一拐的过去,将人小心翼翼也抱了出来。
决然敛神,江恶剑嘴角还有血水流淌,偏呲着一对虎牙,最后冲前方嘻笑道。
“美人儿,不然你们兄弟两个一起上,我不介意——”
不出所料的,对方并未容他继续挑衅,眼前光线忽暗,伴随村民们大快人心的阵阵呐喊——
“杀了他!”
“杀了这疯狗!”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司少侠!快杀了他!”
耳际忽凉,江恶剑难得配合的闭上眼睛,也默念一句,快动手,杀了我,司韶令。
然而下一瞬,他却并未来到期盼已久的地狱。
因为众目睽睽中,司韶令仅是一剑挑起掉落旁处的剩余羊腿,粗鲁塞了江恶剑满嘴。
撑得他两颊艰难鼓起,眉宇间腾腾杀气跟着削弱大半。
才听到司韶令终于冷声开口,只道:“不许再浪费粮食。”
第2章 主子
羊腿早已在寒风中泛凉,肉质略微发硬,江恶剑一时看不出司韶令的心思,却也无所谓,嘴巴张得极大,费些力气总算把羊肉悉数嚼了咽下,甚至微微抬手,将骨缝中的碎筋都啃得干净。
后猛然想起,江湖中似早有流传,前五派之首的长子曾在外流落多年才被寻回,日子过得十分贫苦,正是司韶令这生来残疾的兄长——他也记得司韶令曾提过,说他兄长因着幼时不知生父,所以随了娘姓,叫厉云埃。
想来现今即便风光,但到底富足不忘贫,当年司韶令来到江寨之时,每回跑去他家蹭吃蹭喝,碗底也从来不剩一粒米,还被他娘亲夸赞。
思绪到此却蓦地止住,江恶剑双目充斥血丝,强行将娘亲的模样从脑中拂去,再抬头望着司韶令,笑容添了不易察觉的戚凉。
而这时厉云埃怀抱着那个无人认领的孩子,已慢慢走过来。
“给我吧,”转向兄长时的神态明显温柔许多,司韶令不容分说便欲从对方手里接过孩子,“你方才手臂可有被伤到?”
厉云埃却微微侧身避开,并未递给他,轻声道:“她好像病得很重,需要及时医治。”
只见他怀中是个四、五岁左右的女娃,穿着倒是不薄,但身子紧缩,双睫颤抖着,脸颊苍白如纸,一呼一吸仿佛极为痛苦,应病了有段时日,此刻意识都有些模糊。
司韶令打量片刻,斜睨脚下的人:“这孩子不是村子里的人,你是从哪掳来的?”
江恶剑不怎么在意地看过去:“我不记得。”
“啪”的一声,司韶令抬剑一拍他脏兮兮的脸,剑刃顺势抵在他的颈前:“再仔细想想。”
“想不起来了。”江恶剑依旧随口回答,非但不躲,更将最脆弱的喉咙又往前蹭了蹭。
眼看要蹭到剑刃,他嘴角勾起笑,可惜寒影一闪,剑光倏而不见。
微抬起眼,江恶剑恰好对上司韶令隔着眼纱重重投下的审视,虽有些看不清,但像是一道无形的利刃,终穿透他这副连自己也唾弃的皮囊。
再未将剑锋靠近他半分,司韶令只发力踏着他,也没再追问下去。
“兴许是隔壁村的,不然先带回去,请个大夫看看,我再叫人出去打听。”他转头道。
“好。”
一点也没有要插手如何处置江恶剑的意思,也并不追究江恶剑先前那般欺辱自己,厉云埃托着女娃的双臂又紧了紧,像是身旁一切于他来说都风轻云淡。
“你这小美人兄长还真是如你当年所说的人美心善——”
江恶剑的再三挑衅没等说完,始终被碾踏的胸口一轻,碎雪纷扬间,他已又被司韶令一脚踹出去,直踹进了身后彻底空荡的铁笼。
不太灵活的翻了个身,不等他再开口,伴随另一笼中震耳欲聋的兽吼,又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
原来就在厉云埃转身欲离开之际,原本老实趴在他肩头的女娃双眼微微睁开,没什么力气地一动,看见摔进笼内的江恶剑,竟突然间不管不顾的凄叫起来。
司韶令眼疾手快的扶住她险些摔落的半边身子,正欲发问,女娃又紧盯江恶剑的方向,开始手脚并用地拼命挣扎。
应是看出她似乎要表达什么,厉云埃与司韶令对视一眼,没有强行抱着她,任由她下了地。
只是她久病的双腿俨然无法支撑身体,软绵绵的倒下去,偏不肯叫人碰,只曲着手肘,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奋力几下爬到铁笼边上。
无视数尺之隔那接连怒吼的猛兽,她一手冻得通红,紧攥铁栅,另一手颤抖着伸进笼内,扯住江恶剑的一块衣角。
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开一合,她想说什么,奈何气若游丝,除了不住喘息,根本发不出其他声音。
倒是愣了须臾的江恶剑率先大笑,想起来什么一般恍然道:“我这记性,怎么把你也忘了。”
说着,江恶剑双目陡然迸出凶狠。
“怪就怪你爹娘不知好歹,竟敢对我口出狂言,我杀他们就像捏死两只蚂蚱,你一个小病秧子现在还想给你家人报仇?”
有尚未离开的村民闻言不由脸色骤变,对江恶剑的狠戾更愕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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