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云埃自然愿他们不必卷入险厄,萧临危更不会将希望寄托在最弱不禁风的坤奴们身上。
他是北州王,从来都不耻这些卑微又弱小的保护。
然而,萧索的杀慄急蹿,也仅是过了半刻,却不止是萧临危破天荒的神情蓦然震动,包括厉云埃也错愕回头。
——就在忍冬寒香再度倾覆红粟山之际,比先前更为炽烈的地坤气息同样浩浩汤汤而至。
是已惊险逃出的几人,与等在苦笼的坤奴们汇合过后,竟又悉数返回了炼丹司外。
纵然贪生怕死,但王上王妃于他们恩同再造,辱君之仇,不共戴天。
第201章 鹅梨
“自不量力的东西,就该尝够了苦头再死。”
于是在满山香馥之下面目扭曲着发话的,无疑是被坤奴们激怒到了极致的青邺王。
本该给与萧临危最后一击的剖骨之刀,剖下的却是他自身的颜面。
前一刻有多么痛快,随后的他便是多么的痛恨,恨萧临危落难至此,仍高高在上。
“阿律!”
也当更多青邺兵仿若自地狱里冲出,坤奴们立刻四散奔逃,林厌却忽觉颤栗地猛然回头,发现本该在他身旁的阿律,不知何时竟并未与他同行。
仓惶寻找,才见阿律竟是躲在炼丹司山门附近,正拖了一具青邺人的尸首,迅速卸去对方衣衫铠甲穿在自己身上,趁混乱中无人发现端倪,独自潜入了炼丹司内。
“阿律……”
于是惊惧不已地低唤着,又见有追兵过来,林厌吓得急忙按照他们这一次事先划定的几处视线难及的角落藏躲。
不过他瑟然蜷缩了半晌,不住瞄往炼丹司方向的双眸蓄满泪雾,最终还是佝偻着起身,咬牙跑了过去。
……
待江恶剑一行人赶到时,已过去两日。
霞光鲜红地铺下山巅,血沙翻扬,鹰唳惊空。
最先映入视野的赫然是满面腥风里,即将悄然隐去的一抹垂白,仿佛一头已老态龙钟的孽兽,眼看便要夹着尾巴在周遭掩护下撤离。
却被江恶剑捕捉到那一瞬极细风动,霎时间戾影飞闪,将对方一脚踏进冷硬的沙土。
连同其披散的苍发也被扯下掩埋,牵出几声沉闷不甘的嘶吼。
尚不死心的一道道凶丝又在这同时自指间银戒迸出,然而意外的,那分明能够将寻常人顷刻绞碎血肉的可怖丝刃,在江恶剑怒起的掌风中竟是脆如绒线无声断裂。
包括与整副躯体极为不符的细嫩双掌,也一刹那被反噬般地鲜血淋漓。
使得青邺王终在惊颤间难以置信地拼命挣动,转过被碾于脚底的头颅,惶惶瞪向正无一丝情绪看着他的江恶剑。
也随着青邺王被突然擒住,原本正不顾一切厮杀中的其余护卫不得不暂且停下。
便直到此刻又才看清,原来比江恶剑一行人先半日抵达的,是浮门、天墟和金楼的三位掌门。
自从先前魏珂雪和青冥那番模棱两可的话,他们便已动身前往北州,得以协助厉云埃二人又同这群青邺兵僵持至今。
但可惜的是,他们也不过是比江恶剑几人提前了半日。
来时渗透沙土的血,早已染红了脚下的路。
一半是被厉云埃杀死的青邺兵。
另一半,则是一张张目眦尽裂着,无不凝固了无尽苦楚的可怜面孔。
只看一眼,即便不曾相识,依旧痛心彻骨。
是那些最卑不足道的坤奴,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地被斩断了四肢,绝望而凄厉着流干血水而死。
像熬尽了最后一寸温度,也没能越过漫长寒冷星沉。
“他们……是谁……”
直到一路与众人同行至此的陶恣不忍地低问,回应他的,却只有背着他前行的陶梧喉间发出几声木讷的呜咽。
幸而蜷在祁九坤怀里的江子温由于先前所受惊吓过度尚没有醒来,也就没有看到这些她已无比熟悉的坤奴们,如今冰凉狰狞的模样。
而这时众人抬眸看去,穿过满身浴血的几位掌门,也终看到了每一缕发丝皆浸着血污,若非猩红指间滴血的霜针,几近让人认不出的厉云埃。
和转身一步步走向山门的萧临危。
每一步落下的剧痛无人知晓,也包括早就麻木的他自己,只见他背对着所有人,停下时像世间最孤独的山。
而厉云埃始终没有回头,并非其他,仅是大开杀戒后的他,却没了勇气转身。
因为此时萧临危正在凝望的是——被吊于山门前的两人。
连江恶剑一掌提了青邺王驰向众人时,也仿若蓦地感知到什么,陡然扭过了头。
恰好对上了其中一人满眶僵凝的血泪。
那人全身如没有骨头一般无力耷垂着,手脚每一处关节被纠缠的细丝缠绕吊起,细看之下,连同唇舌与眼眸,全部也有丝线残忍刺穿,碎裂地流尽了鲜血。
那是与紧随阿律之后也潜入炼丹司的林厌。
吊在他身旁另一与他模样如出一辙的人,显然是阿律。
他们冒充青邺兵隐藏在队伍里,出其不意地助厉云埃接连除了几人,终还是暴露。
被青邺王活活绞碎了所有骨头,制成了偶人吊在门外,用来震慑其余的地坤们。
“……”
不同于萧临危眸底从不曾出现过,也绝不属于他的氤氲,江恶剑怔愣与林厌相对着,却像失了魂魄。
认得,又不认得。
——若是日后我们有缘再见,我就嫁给你,可好?
认得的是猝然响在脑内清涩而纤细的问询,细致到那日江寨晚风与雨后草木,以及少年表白后隐约飘进鼻尖的鹅梨清甜。
不认得的,是印象里的人,明明胆怯爱哭。
第202章 期限
也没有人知道的是,当血泪流尽,连同恐惧和疼痛也逐渐远去,像身不由己的一生终将消散,林厌最后看到的,以及未能真正说出的那句——
江慈剑,对不起。
一直以为被抛弃的是自己,原来是自己当初的懦弱,先放开了他。
“对不起。”
却也同样的,江恶剑仰望着已无声息的人,讷讷开口。
尽管如今的他并不知晓对方是谁,但那个曾在江寨给了他第一缕风动的少年,总归是不同的。
他很感激他,可从没有告诉过他。
“萧临危!”
而青邺王始终挣脱不得,除了双手已断,连同颈后信引也被江恶剑失神之下几指深陷,此时已鲜血淋漓,眼下大抵看出自己的结局,反而含着一口猩红,忽地笑出声。
冲眼前萧临危道:“哈……事到如今你就是杀了我,北州和南隗也势必要面临一场血战,你的四营精锐再也不可能回来!”
他这一点说的倒没错。
一得到清心曲谱,他便命多名懂得音律的习武者在最短时间内修炼,即使曲声生疏断续,却也可吸引着所有鬼士一路前往南隗。
若不出意外,现在应已经抵达南隗边陲。
“要不是这群跟你一样下贱的坤奴自寻死路,吊在这里的就是你。”
“但不要紧,”他嘶声愈笑愈烈,“我其实不亏。”
“我死了,青冥大业已成,你苟活下来,却照旧要眼睁睁看着北州败亡!更何况……你这只小雌鹰是什么味道,我做鬼也会记得——”
他故意讽刺的几句无疑又引来不远处几人更难以置信的视线,目的明显在激怒萧临危,激他让自己能死个痛快。
也的确,这一次他话音未落,汩汩鲜血倏然将最后的霞光蒙上秽污。
只不过,倒不完全如他所愿。
日头洒下碎裂金焰,萧临危终从林厌二人身上收回视线,抬手一刀堵进他的口中,像欲捣烂他的满腹腌臜,一寸寸自上而下地压入。
割开唇舌与喉咙,顿时又血流如注,痛不欲生的闷嚎撕破满山沉默,也毛骨悚然地刺毁了余下青邺兵仅剩的防线。
只见一刹那间,所有人无不丢下盔甲与兵器的跪地,以求萧临危留他们一命。
上一篇:软萌美人嫁给狼王以后
下一篇:偏执帝王他后悔了[重生]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