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王妃……”
他怎么也想不到,厉云埃会与苍鹰一同出现。
也与此同时,不待厉云埃开口,另一道声音又自江恶剑后方森然响起。
“不是不长眼?停得倒快。”
“……”江恶剑不可置信地回头,便看到负手冷语的萧临危。
“舅舅……”
着实想不到,连萧临危也亲自来抓他了。
江恶剑心底发凉,他的轻功在整个王庭里分明也算数一数二,却才迈出宫帐没几步,就被乌泱泱的围困在此。
俨然说明,自己的一举一动,应是一直都在萧临危的掌控。
今晚怕是不容易脱身了。
不过,萧临危又是在干什么?
他让厉云埃站在这凶险之地,难不成就为了揶揄他一句?
万一自己真的没有收住剑,伤了人怎么办?
“我赌赢了,他归我管。”
而江恶剑正因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而微有迟疑,听到厉云埃突然开口。
赌赢了?
江恶剑又一怔间,只见萧临危阴沉道:“他不能走。”
“你刚答应,若我敢站在这里,而他未能伤我,此后他便交由我处置,你要出尔反尔么?”
随着厉云埃这一番淡淡的嗓音落下,江恶剑猛一抬眼。
原来如此。
这么说,或许自己仍有希望离开?
他本就觉得诧异,虽然苦笼一事过后,萧临危意外的没有再为难过厉云埃,但似乎,他也不曾听进自己的暗示,与厉云埃的关系始终不瘟不火。
而厉云埃则整日与那些坤奴在一起,因苦笼已被封锁,闲杂人等不可入内,少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干什么,只听到一个匪夷所思的说法是——
似乎在种地。
江恶剑有伤在身,又心系司韶令,破天荒的没什么好奇心。
他只知道眼下来看,厉云埃倒也不至于突然与萧临危夫妻同心般的一起来阻止自己。
何况他去青邺找司韶令,从厉云埃的角度,也没有理由阻拦他。
思及此,江恶剑忙不迭往厉云埃身后一躲,比厉云埃黠健许多的身躯做作地蜷起,双手扒着厉云埃的薄肩道:“舅舅,王妃做事还是有分寸的,既然赌输了,不如就听王妃一言?”
“再说,这么多部下都听见了,也不能失了威严。”
“……”
萧临危倒看也未看他一眼,始终紧盯厉云埃。
厉云埃却再不开口,任由萧临危神情可怖,仍坦然与他对视。
半晌,终是见萧临危道:“随你。”
只是说完,萧临危冷眼继续站在原地,就那么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让江恶剑又有些戒备,心知按萧临危的性子,极有可能暂时答应,却等他一离开王庭,暗中派兵将他扣押。
那他定要动作快些逃走才可。
“走吧。”
江恶剑凝神想着,也就在厉云埃冲他轻声开口时,不假思索地咧嘴道:“谢王妃——”
却听厉云埃紧接着道:“回去早些睡,你身体既然已无恙,明日起,就与我一同去苦笼翻土。”
江恶剑:“……啊?”
萧临危:“……”
第81章 难吃
即使厉云埃最终目的同萧临危所想并无冲突,但他这偏以赌约形式赢来的举动,显然是为了与萧临危刻意划清界限,让萧临危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
以至于江恶剑本有一肚子的困惑,在蓦地触及萧临危的视线之际,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便翌日,天灰蒙着,江恶剑哈欠连天地被厉云埃从床间扯起,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王妃——”
含糊的一声抗拒未落,江恶剑却忽地直眼。
鱼糕?
诧异望着对方无声搁置于自己掌间的热腾银盘,江恶剑鼻翼微微翕动,一时忘了先前要说什么。
——说来奇怪,自半年前醒来后,第一次见厉云埃端来这裹着淡薄一层嫩黄细至入口即化的鱼糕,江恶剑便莫名其妙地移不开眼。
倒也并非多么喜爱它的味道,更像与纠缠在心底千丝万缕的捆缚相连,每回看到,都扯动记忆深处的雀跃与颤栗,让他求而不得,辗转成瘾。
可惜的是制作工序略为繁复,仅赶在南隗一些重要节日时,厉云埃才会做一次。
所以目光难掩欣喜,江恶剑径直以手一片片拎起,仰头将鱼糕吃下的姿势与朦胧梦境重合,细嚼慢咽,终在一路认真回味间,不知觉的,随厉云埃来到了苦笼。
“……”
不等开口,似囚牢的大门敞开,他又因眼前一幕愣住。
当然,比他更震惊的,要属与他同道而来的林厌。
原本死也不想要再重回此地,林厌始终怯怯跟在江恶剑身后,这时愕然瞪着前方,连有北州兵从里头走出与他擦身而过,都忘了害怕。
白日里极显死气沉沉的铁笼自是皆已被撤走,取而代之的尽是与王庭他人所住无异的整齐宫帐,来回出入的身影正忙碌而兴奋。
“王妃!”
有率先看见厉云埃的人,远远的跪地施礼。
林厌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才惊觉,原来这些身影并非他人,正是他所熟识的坤奴们。
他们多数身形本就是北州人的结实,眼下换去曾故显媚态的透明纱衣,随意束起,抑或干脆赤裸上身,脊背挺拔有力,全部焕然一新。
而除此之外,最令人震撼的,实际是放眼望去不输于教场的开阔视野。
豁然一片撞进眸底,皆是铺满朝阳的熠熠沙土。
仅半月过去,曾入目秽乱不堪的恐怖囚笼面目全非。
此时此刻,纷纷扬着手中农具,将方才北州兵运送进来的污黑与脚下沙土一起翻弄。
那悉数是作为肥料的腐叶。
应是从不曾做过这类事情,众人一行行相隔而立,即便动作略显生硬,却力道强实,整片土地分明还看不到一丁点翠色,甚至不知道打算种下何物,偏蓄满生机。
“晌午太热,这时候可以凉快些,等忙一阵就休息,申时之后再继续。”
江恶剑仍陷茫然间,忽听厉云埃开口。
江恶剑微回过神,语气萎靡:“还真的是要种地……”
“不过,阿韶小时候其实很不喜欢这些。”
“什么?”
听厉云埃突兀提起司韶令,江恶剑耷拉的眼皮一跳,不由来了几分精神。
不料厉云埃只撂下一句竟就止住话头向前走去,留江恶剑在原地愣了愣,才恍然明白,他大抵在故意引他跟随。
却还是忙不迭跟了上去。
果然,几乎快贴到厉云埃背上,江恶剑正侧耳听他接下来的话,厉云埃已拿起两把枣木锄头,转身极为顺手地递给江恶剑一把。
“……”江恶剑心情复杂地接住。
听见厉云埃又道:“他觉得做农活耽误练功夫,与其耗费精力填饱肚子,更想要执剑救人于水火,以不负江湖侠骨。”
“……”
闻言一愣。
江恶剑脑中突然无法控制地回响起司韶令曾反复说与他的话。
——我喜欢你自私一些,懂么?
——因为你贪、淫、恶。
——恋生恶死,怙恶不悛,我只要,你活着。
这……和厉云埃口中的“阿韶”,当真是同一个人?
尽管也听说了司韶令曾师从南隗五派之一的擎山,甚至为铲除作恶多端的江寨而患上眼疾,但自从与司韶令相逢,这些传言便早就被他抛于脑后。
他实在想象不出司韶令以前的样子。
江恶剑正沉默间,厉云埃已陡然抬臂高扬锄头,不怎么稳当地将大片腐叶凿入脚下,吓了他一跳。
忙也学着厉云埃的模样,一锄头下去,才忍不住问道:“他真的是……为了他的亡妻?他那丧心病狂的亡妻,怎么就那么狠心,舍得弃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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