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先让开——”
江慈剑又急急抻着脖子朝蛇望去,谁知这次话没说完,头顶人影压得更甚,下颚被迫抬起的一瞬,火辣辣的伤处忽然覆上一阵头皮发麻的柔软。
触感微凉而陌生,意外降了些许灼痛,可伴随对方不假思索的吸吮,顿时又如空舟随波纵横,大半张脸不受控地僵凝住。
自是从未与任何人像此番肌肤亲近,江恶剑实在觉得奇怪,意欲推开之际,紧贴的唇瓣竟警告般使力,猝然吮出声响,像又一道从天而降的惊雷,将他霎时劈得神魂颤抖。
暂且忘记疼痛,由着难以名状的心绪纷纷扬扬飘落,沾满急促起伏的胸膛。
而后倏地意识回笼,他努力扯回神志,再次抬手,想将司韶令从他脸颊挪开。
“不行……蛇毒不能用嘴吸,你会中毒更深……”
然而两手皆被司韶令死死钳住举过头顶,又过了半晌,才如他所愿地松开。
只见江慈剑原本还不怎么肿起的左侧脸颊,此刻赫然黑里透出一块突兀的红,滑稽可怜。
偏他自己看不见,感动不已地询问司韶令:“你没事吧?”
司韶令冷嗤一声,转头“呸呸”两口,吐出一嘴泥巴。
他当然不会有事。
方才江慈剑被咬得手忙脚乱,但司韶令倒是看得清楚,那蛇袭来时看似颜色鲜艳凶猛,想必毒性猛烈,可被他一剑斩掉的脑袋分明浑圆,并不像是有毒。
尤其,江慈剑左脸只有两排精细的齿痕,尽管见了血,却没有毒牙所留的独特深洞。
那应该只是一条没什么毒性的寻常青蛇。
不过,刚刚他们二人扭打正浓,江慈剑仍下意识的提醒他躲避凶险,让司韶令在血气翻涌过后,心间又莫名撕扯。
这呆狗千钧一发时只想着他,而他及时避开蛇咬,却没能顾及呆狗的性命。
怎么看他都落于下风,他定要趁对方没醒悟之前扳回一局。
所以才不带丝毫犹豫,司韶令“奋不顾身”地,把江慈剑本已无碍的脸颊吮得又红又肿。
也果不其然,等江慈剑喘息着平复这场突如其来的惊险,抬眸再看向司韶令,先前所有不满早就烟消云散。
“谢谢……”江慈剑朝他大方而诚恳地一笑,大概扯痛脸颊,赶紧又收敛了些,轻声道,“对不住,我刚才错怪了你,你不是伪君子……”
司韶令依旧冷脸,一副不欲与他再深究的模样。
只蹙眉搓去掌心泥土,生硬转移话题道:“我饿了。”
“啊?”江慈剑神色一怔。
司韶令斜睨他:“不是说,本来要给我送鱼糕溜须拍马?”
这回江慈剑忙不迭点头:“啊,没错!”
而他往怀里摸了几下,没摸到,定睛四处搜寻,才发现那一小团荷叶包裹正孤零躺在不远处,显然是他们打架时掉了出来。
还未动作,一旁司韶令已蓦地出剑,在江慈剑忍不住惊羡的目光中,将东西瞬时挑至掌心。
倒没有嫌弃荷叶沾染地上脏污,缓慢而小心地打开。
坑内虽黯,入眼仍可看到嫩黄外皮围拢的片片莹白,似吹弹可破的雪肤,挟着鱼肉清鲜,即刻卷过二人直勾勾的视线。
尤其鼻尖暖香融融,竟好似存有少许余温。
司韶令确实自幼喜食鱼肉,只是在来到江寨之前,他却从不曾吃过这般精致细腻的鱼糕,初尝入口即溶,唇齿尽是浓郁滑嫩的鱼香,惊艳不已。
“底下有些脏了……”
忽然注意到自荷叶缝隙流入的少许泥水,将鱼糕底部悉数打湿,江慈剑难免可惜道。
却见司韶令似没听见一般,已捏起极快地送入口中,并且又拎了一片,囫囵个塞进江慈剑还欲开口的嘴里。
不像司韶令指尖已擦拭干净,江慈剑满手都是泥土,不得不仰头叼住,狼吞虎咽地吃下。
于是二人空腹折腾了这整个傍晚,此时伴随几片鱼糕下肚,倒出乎意料地生出些愉逸的满足,谁也不再提起早前的不快。
便当细雨落入短暂被风吹乱交缠在一处的发丝,二人终是起身准备出去之际,江慈剑摸着自己忽凉的脸颊,总算想起差点被遗漏的心跳。
“你以后可定要分化为天乾。”
他紧紧抓住司韶令的一臂,在司韶令欲带着他施展轻功时,突然笃定道。
“为什么?”司韶令难得好奇。
“不然你亲了我,我要对你负责的。”江慈剑实在难为情地回答。
“……”闻言心下自是不屑冷笑,司韶令嘴上却道,“为何不能负责?”
没想到司韶令会继续追问,江慈剑略微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随即恍然明白过来什么,急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可不是觉得你不好,是我已经收了其他地坤的定情信物,再见到他之前,我得遵守承诺。”
“……”
目光沉下,司韶令看他下意识往颈间摸了摸,这才发现,他总宝贝兮兮的那枚铜钱,此刻竟以红线缠绕,生怕弄丢了般地被他戴在了颈间。
江慈剑见他脸色不好,又努力安抚:“你若实在觉得吃亏,再打我一顿也行——”
“明日开始,我教你习剑。”
万万没有想到,司韶令蓦地说出这样一句来。
江慈剑顿时没了声音,好似一切皆被云雾遮挡,脑内除了充斥兴奋密集的鼓点,什么都忘了,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
也在这一霎时间,原本清风细雨骤然急驰,噼啪敲在他碎发全被吹开的额头,司韶令广袖翻涌,已拎着他如逆流而上的离鹤。
趁他高兴失神间,一把扯下他颈间莫名碍眼的铜钱。
第12章 无耻
直到如今,江恶剑仍以为当初那枚铜钱是被自己不小心给弄丢,多亏司韶令连日翻遍寨子,才替他寻回。
而五年来他刻意遗忘那个曾叫“江慈剑”的早已死在寒风冻骨中的少年,关于江寨的记忆愈发模糊,却也仍清晰记得,司韶令帮他找到铜钱后,反复捏揉他的耳垂,在他迷茫之际,以银针霎时穿过的乍凉。
按照司韶令的说法,将压胜钱系在耳上,更可逢凶化吉,也不会轻易再丢。
他无从反驳。
他那时自然也不知晓司韶令的真实身份,只与寨内其他人一般唤他的化名“邵云尔”,相熟后偶尔亲切地叫他“阿邵”,皆被司韶令抛以冷眼。
很久之后江恶剑才知道,“邵云尔”不过是分别取自他家三兄妹的一字,司韶令除了年纪稍长的哥哥厉云埃,据说还有个双胞胎妹妹,叫司恬尔。
想来“阿邵”与“阿韶”音似,只有他最亲近的家人才可如此唤他,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他当然不会开心。
杳邈过往因此番重逢淅淅沥沥地落入梦里,给将死蝼蚁缓慢注入了稀薄空气,江恶剑无意识地贪婪攫取,若非耳内朦胧闯入的阵阵纷杂,不知还要睡到何时。
他倏地睁开眼,天光猝然撒了满目。
手脚稍一动作,尽管浑身伤口依旧撕扯着神经,却只觉气力充盈,头脑清妙,竟久违的一觉酣畅淋漓。
心知这大抵与司韶令临时给予他的天乾信香有关,江恶剑心情复杂地环顾一圈,又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被挪来了旁处耳房,身上被褥干爽,俨然也换了新的。
他到底睡了多久?
“掌门师叔!”正琢磨间,只听隔壁将他吵醒的聒噪少年又气愤道,“你怎能因为司韶令是你师兄,就这般纵着他!”
“昨日他为了包庇那作恶多端的疯狗,险些将我冻死在外头,现今又这般折辱我,简直不可理喻!”
原来已睡了一天一夜。
无疑,此刻在主屋正扯着嗓门不甘叫嚷的少年,正是先前偷袭江恶剑未果,自己一头撞晕在树下的擎山七英之子——陶恣。
随手拿起桌上还温热的馒头,江恶剑一口咬下去,意外的满嘴都是姜糖内馅,甜得他呲牙咧嘴,无声翻出,顺着窗缝往里瞄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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