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愈是这般想着,心中便愈发得作呕了起来。
这面容上的疤痕,是片刻都不能留了。
只恨不得现下有炎重羽的人/皮面具也好,将他先糊起来作他样。
日暮西沉,今夜的姜国月朗星稀。
靛蓝色的天空,就像是展开了一卷绸缎。
萧云谏将顾铮抱上马车,由乳母照看着。
而自己坐于车夫的位置,控制住了马。
他望向凌祉,得见凌祉眼眸中几分惊慌失措。
好似得逞般地道:“凌大人,就此别过。”
他说得言简意赅,又是叫人无半点反驳的余地。
凌祉张了张嘴,半晌才轻声问道:“那我呢?”
萧云谏一抱拳:“天地广阔,有缘再见。”
凌祉眼眸顿如繁星陨落,没了半分光彩。
——你都不在了,我又能去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在外面陪我闺蜜试婚纱,累死了
呜呜呜,就不想写小剧场了,要不然你们再试试,写个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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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路上
马车行进得并不快。
因着顾铮身体仍是不好的缘故,生怕快些就颠簸得吵醒好不容易睡下的他。
他们并不知晓终点,只是一路向南而去。
萧云谏有几分无奈,他依稀记得刚入梦时——
他为了探听消息,随口胡诌的自己便是从南边边陲小镇而来。
如今却又再次回去南边,那个自己所谓的“家乡。”
夜路并不好走。
除却深坑险情,还要提防着豺狼虎豹。
荒凉的树林中,偶尔穿堂而过的是那不符合这深夏的寒风。
就连在外面驾车的萧云谏,都战栗一下,对乳母说道:“麻烦帮我寻一件外衫。”
乳母应声,又同样给怀中的顾铮添了一件。
她几分踌躇,掀开帘子往黑漆漆而又阴森森的林子里望去。
车辙印压过树叶枝条的声音咯吱作响,可却掩盖不住后面人的脚步声。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萧大人,他……”
萧云谏随口打断了她后面的话语:“唤我云谏便可。”
“云谏。”乳母改了称谓,仍是道,“他还一直跟着我们。我们有车架,可他却是靠着双腿双脚的。他还受了伤,又吃了那假死药……”
萧云谏许久未曾言语。
沉默中却衬得车辙声愈发得重了起来。
蝉都是在地底下蛰伏七年,才爬出土来,用生命嘶鸣七天。
凌祉难不成,也要做这人世间的蝉?
乳母见萧云谏不动声色,知是自己又讨了个没趣儿。
她放下马车上的帘子,哼着绵长的小调哄着顾铮。
萧云谏听着那婉转的曲调,也忽的静下了心。
他如果再早些心硬几分、想明白多些,就没有今日凌祉非要跟在他们车架之后饿事情了。
凌祉亦步亦趋地跟在萧云谏的车架之后。
他没有马,没有魔力、灵气。
唯独只有自己的双腿。
他的脸上已是分不清汗渍还是血渍,稀里糊涂地混作一团。
眼白中赤色遍布,唇色也有些发青了起来。
可他还是固执地跟在萧云谏身后。
仿佛也许下一刻,萧云谏便会转头一般。
他的身形有些晃悠,总归是凡人躯体,耐不得这燥热与疲累。
眼前却也有些模糊,脚步虚浮,都慢了几下。
只不过一瞬,他的眼眸就又恢复了清明。
指尖深深掐进自己的皮肉之中,用疼痛来维持着自己的步伐。
萧云谏的耳朵动了动,却是听见凌祉的脚步依旧拖沓着跟随。
他心中一个郁结的疙瘩,怎么也抚不平、解不开。
他思虑片刻,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却是向乳母问道:“对了,我尚还有一事不明——”
“你是知晓扶英计划的。她从头到尾,只是想要坐稳那个位置,她并没有真的想要嫁给穆恕戎。她又怎么会……?”
乳母一怔。
她倒没有在意萧云谏唤的是女皇陛下,还是扶英。
只是不知该如何将这个真相讲给萧云谏听。
她总觉得萧云谏对待陆扶英的感情并不简单。
可却并非那深深的儿女之情,仿若只想要陆扶英得到她喜欢的、想要的一样。
更像是一位兄长,守护着女皇陛下。
她踌躇许久,都等到萧云谏叹然道:“若是不方便……”
“萧大人……云谏。”乳母深吸了一口气,又道,“那日在福宁殿,穆恕戎对着女皇陛下说……若是她非要认为小皇子是自己所杀,那他便还给女皇一个孩子……”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可萧云谏却是猛地顿时勒住了马的缰绳。
只那一瞬间,他便明了了乳母话中的意思。
只是,他不敢再想象。
更不敢去问——
为什么没有人去救扶英?
为什么在此之后,扶英会选择让他做皇夫,和他同气连枝,而不是……杀了他。
他害怕。
害怕若是自己真的问出了口,得到的那个答案,才是自己真正害怕的。
他的面色沉重得比夜色还要漆黑,可眼眸中依旧是满满的恨意与杀意。
他一口银牙咬得嘎吱作响,愤愤道:“我回去杀了他!”
穆恕戎这个禽兽!
他一定要杀了他!
不管扶英如何,穆恕戎一定要死!
顾铮被他突如其来的停滞与激动的话语吵醒了,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看了他一眼,奶声奶气地道:“师父?”
萧云谏的怒气瞬间土崩瓦解,他朝顾铮伸出手去,将顾铮软乎乎的小身子抱在怀中。
他的下颌顶着顾铮的颅顶,轻声说道:“唤我舅舅吧。”
顾铮不明就里,可仍是乖巧点头:“舅舅。”
他如今最最重要的事,依旧还是抚养顾铮成人。
那是扶英对他最后的嘱托。
也许只待顾铮稍长几岁,此事风头过去,一切皆为安定。
他再去杀了穆恕戎那个禽兽!
凌祉不知他们缘何突然停了下来,心中方起了欢喜。
可却立马变了担忧。
他快走两步,连忙到了车架前面,问道:“是怎得了?出了何事?竟是这般惊慌地停下。”
萧云谏抬眼看他——
他略显气喘,汗液自额角滚下,落入他包好的伤口之中,浸湿了一大片。
翻起来的布,露出底下的伤口位置。
已是红肿了一大片。
乳母惊了一声,忙道:“凌大人,我帮您换下这布吧。”
凌祉却是下意识小心翼翼地望向萧云谏,眼眸中带着几分期许。
萧云谏硬生生地别过脸去,道:“看我作甚!”
凌祉即刻便了然他心思,只道:“那便不必麻烦了。”
萧云谏如鲠在喉,如同被捏住了软肋。
他还是多几分心软。
虽是先头看着凌祉割烂了自己脸颊时候,有过厌恶与恐惧。
可到底,他是悲悯众生的神祇。
他不能坐视不理。
他如是这般告诉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劳烦乳母了,替他换下吧。还有——”
他望向凌祉那一张在月下被衬托得朦胧好看些的脸,又道:“车上也算有点位置,不过明日到了城镇,便不要再与我们同行了。”
这是他给凌祉最后的通牒。
仿佛也是下给自己最后的通牒。
凌祉脸上笑意牵扯了伤口,他却一丝疼痛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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