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便罢了。”
他停下了一直敲击桌面的指尖,说道:
“你可是高看我一眼了。三千年前我们为了封印屠天之力,基本上将全部修为都铸了剑去。现下身上剩下的,远不比风神多多少了。”
“我理应在三千年前便身死道消了,如今多苟活了这么多年。我不应当……再继续下去了。”
“不过是肉身铸剑,若是只将发丝、皮肤、亦或鲜血掷入,我便不是不用非得死吗?”
他说得倒是平淡。
凌祉亦是受了那张保护网。
萧云谏却是阻止道:“既然三千年前你未曾离去,如今更是不能。”
正是无解间,梦神的房门却是被人重重地敲响了起来。
那敲门声急促,凌祉一转身,就将门打开了。
来人不是恕霜,却是他们记得,先头跟在恕霜左右的那个魔使。
魔使气都未曾喘匀,只道:“神君,妖族动乱!”
萧云谏急忙抓住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问道:“是为何意?妖族动荡,是因着什么?”
夜昙已去的消息,他分明是封锁了起来。
可如何又会被妖族人知晓?
还是说……这妖族动乱,根本不是因为夜昙?
魔使终是顺了自己的话语,又道:“几位,魔帝请您堂前一叙。”
萧云谏不疑有他,匆匆跟上了魔使。
梦神顿了一下,皱皱眉头,看着魔使说道:“我便不去了,妖族本与我无干的。”
魔使一拱手:“那您请自便。魔帝吩咐了我,要带尽快带风神去堂前议事的。”
萧云谏先行了一步。
凌祉走在后面,替梦神关上门,却瞧见梦神对他使了个眼色。
凌祉一惊。
莫名也对这位魔使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他依稀记得,昨日恕霜说过:“唤别人来寻你们,我总是不放心的,我定然会亲自而来的。可现下,怎得又换了人?”
萧云谏正巧回首想要瞧瞧凌祉可曾跟上,便打眼看见了凌祉脸色不对劲儿,轻声问道:“怎么了?”
凌祉摇摇头,比了个禁声的姿势,又指了指前面的魔使。
魔使背上未长眼睛,瞧不见他们的动作。
只是一个劲儿地催促着他二人,定要快些再快些。
凌祉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可当真是魔帝唤你前来寻我们?他缘何没有亲自前来?”
魔使恭敬道:“当真是魔帝遣的我。我知晓魔帝与你二人有过约定,但今日的确是事态严重,他又得在魔宫的大殿上敷衍着那些妖族人,当真脱不开身。若您不信,前面便是大殿,您大可一问便知——”
他指了指前面那个挂满了灯笼的宫殿。
萧云谏抬眸去看,一如一开始他们所见——
处处皆是扶英的心思。
萧云谏又问:“这灯笼当真好看,是谁人的主意?”
魔使笑着回答:“神君您倒是忘却了吗?前几日还同您说过,这是魔后娘娘的主意。她向来喜爱这般装饰,我们魔族人亦是觉得好看得紧。”
萧云谏松了口气,对着凌祉摇了摇头。
凌祉仍是眯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目光如冷冽的刀,一刀刀划在魔使身上。
魔使似乎感受到了异样,打了个寒颤。
却仍是推开了魔宫正殿的大门。
厚重的乌金大门缓缓展开,萧云谏瞧见的便是远处高台宝座上坐着的恕霜。
恕霜揉着额角,好似有什么令他万分头痛的事情,正半死不得其解。
他瞧见萧云谏来了,赶忙唤了仆从,替萧云谏二人搬了椅凳来,搁在自己身边。
萧云谏与凌祉携手走过魔宫那长而又压抑的阶梯。
一旁或坐或站之人,皆是向他们投去了目光。
凌祉如今看得清这些人的原型,便告诉萧云谏——
这个是花妖,那个是罗刹。
萧云谏听着凌祉在他耳畔一一介绍着,也朝着那些人点头示意。
转头又跟凌祉说道:“其实……这些个我都瞧得出来。”
好容易到了恕霜面前,宽大的座椅是叫他二人坐于一处的。
恕霜脸色并不怎么好,眉头紧紧拧成了个川字。
他道:“屠天之力这回倒是不知怎得,没挑上我们魔界下手。却是舍近求远的,端了一妖族。你瞧,那不是一位妖帝寻我来了。”
萧云谏方要开口,凌祉却按住了他。
他有些疑惑,却听凌祉问道:“据我所知,妖族种族颇多,妖帝更是颇多。怎得这位也是舍近求远,不去寻她周遭的妖帝,偏生要来魔界呢?”
那花妖女帝未等恕霜开口,便几分不忿地说道:“你是何许人也,竟也管上了我的事!我向来不同那些个妖族交好,可是不行?”
萧云谏抿唇一笑:“自是可行。不过也对,瞧您这幅旁人说了一句就要气恼的模样,想来与旁的妖族不修好,也是有缘故的。不过您明明是枝漂亮的夹竹桃,作甚要这般暴躁呢?”
花妖女帝蓦地不再出声。
萧云谏这一打眼就瞧出了自己的真身来,定不是等闲之辈,自己更是惹不起。
她默默不再言语,退到了一旁。
恕霜也是顺着萧云谏的话语说下去,又道:“也并非如此的。先头我见过这位妖帝一回,那时候还是个温柔的姑娘。我猜……兴许是屠天之力将她性子里的暴戾唤醒,方才成了这副模样。”
萧云谏又瞧了一眼那花妖女帝,仍是一脸焦躁地看着他们。
不禁啧了一声,道:“我不知晓。可我却很是害怕……”
“我亦然。”恕霜将额角搓得通红滚烫,可他却像是不知道一样,又道,“扶英如今也不知如何了。我们如今该怎么办才好啊!”
他焦躁得不成样子,将桌子上的东西扔得一团乱七八糟。
萧云谏瞧着恕霜这幅模样,忙道:“你先调整气息。若是愈发急了起来,便是愈发靠近屠天之力的圈套了。如今我们能做的,便只有更加心平气和的,去寻个解决法子。”
这话是说给恕霜听得。
亦是自己。
门外又是喧喧嚷嚷的,就连厚重的大门都隔不开吵闹声。
又是几个妖帝前来,说他们的族人怪哉。
一个是龟妖,族人本是最与世无争的。
可不知怎得,忽然就对许许多多的事都起了贪心。
他们互相争斗厮杀,只为了对方家中一套漂亮的碗碟,便血流成河。
还有个是蝴蝶妖,美艳到蛊惑人心。
他们一向是最得意自己的容貌,更善于诱惑。
如今却是捧着镜子,一个个地质疑起自己各处不好看,竟将一张本是完好的脸,划得七零八落。
萧云谏瞧着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凑在凌祉耳畔说道:“碧璋已是做到这个地步了?”
凌祉颔首:“不若此般汲取他人的戾气,屠天之力又如何增强自己的能力?”
萧云谏还是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那些分明是并不打紧的事情,可是搁在这些个向来宁和的种族中。
就成了最最骇人之事。
几位妖帝众口一词,只道:“如今唯有魔帝,方才能救我们了。”
萧云谏看着一头是以头抢地的妖帝们,一头又是愤恨不平的魔帝。
他甫要开口,却又被凌祉拉住了手。
在他掌心写下两个字——
夜昙。
夜昙?
萧云谏不明就里。
这同夜昙又有何关联。
可深思熟虑,他陡然明白了凌祉的意思。
只他们晓得夜昙已故,照旧说妖族人应还只当夜昙扔在哪处云游。
如何会不去想方设法寻夜昙,偏生要来找恕霜呢?
萧云谏咂了咂嘴,问道:“那你们为何不去寻妖皇呢?”
那几位好似未曾料到萧云谏会这般问,支支吾吾了几声,方才道:“我们寻不到妖皇陛下。若是能寻到,我们如何又会来求魔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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