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鳞先头就差人帮着做了些粥食。
如今用了神力温热,吹了吹,又是送到炎重羽的嘴边。
炎重羽别过头去,紧闭着双唇。
萧云谏瞧了他一眼,拧着眉头接过了青鳞手中的粥碗:“我来吧。”
青鳞垂首退到一侧,仍是目不转睛地瞧着炎重羽。
萧云谏将满满的汤匙塞到炎重羽面前,可炎重羽却仍是不配合着。
萧云谏将粥碗往旁边一撂,溅出了许多水渍来。
他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可不是青鳞,我对你也没那般好的耐心。你别非逼着我,做出我们都不乐意见得事情来。”
炎重羽面容有些皲裂。
萧云谏又是将汤匙递到了他的嘴边。
这回他倒是张口下咽了。
“矫情。”萧云谏将粥碗又还给了青鳞,说道,“来喂他吧。”
又多瞧了几眼炎重羽肯下咽,他方才拉了凌祉到一侧。
凌祉又是挥手,隔音罩中撑起了隔音罩。
萧云谏叹了口气,道:“我也忧心、焦急,我也想要他不是这幅模样,我也希冀他是囫囵个的、吵吵闹闹的那个炎重羽。可是他如今这副模样,只有我先狠下心来,不当着他二人的面乱了阵脚,才能叫他们不惧怕。”
凌祉半虚地环抱住萧云谏,说道:“阿谏,我知道,我都知道……”
知道那般心软,对他们好的萧云谏,如何能真的……舍弃他们呢?
萧云谏望着对面的两人,指尖紧紧抠入掌心:
“我是他们的主心骨。”
“我是他们的神君啊……”
凌祉轻抚着萧云谏的脊柱,从上至下,一遍又一遍。
只轻声说道:“那么,我当阿谏的主心骨吧。不用怕,我永远都在,都会支撑着你一直走下去的。”
炎重羽默然地吃下了一碗粥,青麟又替他沾湿了帕子。
没敢替他擦拭,只是犹豫片刻,将帕子递到了炎重羽的手中。
炎重羽看着自己长毛羽毛的双手,呵了一声:“算了,如今我已是个丑陋的废物了。也担不得停云殿的大神官了,倒不如今日神君再选个旁的大神官,我依稀瞧着青麟就是不错。”
青麟还未来得及阻止,萧云谏便撤了凌祉的隔音罩。
凌祉已是将自己的一切与萧云谏相连,如今他的修为在自己身上,也是视若无物的。
他走到炎重羽面前,捏了捏炎重羽的好肉,说道:“这不还没缺胳膊断腿吗?是我停云殿中哪项工作,您又做不得了?”
炎重羽垂着头,小声道:“也和缺胳膊断腿,差不了两样了。”
萧云谏哦了一声,颠来复去地将炎重羽又是瞧了一遍,说道:“我瞧着如今倒也好看的。我仿佛记得是千年前,人皇有个妃子,便是爱极了这羽毛妆,生生要将羽毛贴满自己的双颊,来取悦君主。”
千年前的事情,凌祉与青麟皆是不清楚。
可瞧着炎重羽骤变的脸色,也将萧云谏的话语当了真。
只有炎重羽细细思虑,可是真的有那么一段过往。
他刚醒过来,脑中还迷迷糊糊。
当真有些忆不起来了。
只是他也明了,萧云谏这番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长吁了口气:“那也得有君王,可以取悦。”
萧云谏朝着一旁的青麟努努嘴:“我替你排布好了,如今你得听青麟的话,青麟便是你的君主。”
青麟被陡然唤了名姓,听清了萧云谏的言语之后,却是连忙挥了挥手:“神君,我不是……”
萧云谏未曾理会。
只是倚在漆红雕花的立柱上,环着手臂,说道:“重羽,你可是听……”
他话音未落,炎重羽便应道:“好。”
萧云谏嗯了一声,拽着凌祉的衣袖,便将他拉出了这房间。
他转身,藏进了转角处。
那里即便是开窗,也瞧不见他的身影。
凌祉问道:“阿谏,你即是担忧他们,缘何又非得出来?”
萧云谏探着身子瞧了一样,屋内并没什么异样。他靠着墙壁,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至少现下重羽他冷静了下来,他便不会再对着青麟动手。”
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将本是柔顺的发丝弄得一团乱糟。
凌祉却是不辞劳苦,一点点地又将他的结解开。
包括……
心结。
屋里青麟有些犹豫地看向了炎重羽,目光飘忽,似是有些闪躲。
炎重羽自嘲地一笑,说道:“丑吧?我知道如今我这张脸,恐怕叫人看见了,能直接反胃。”
青麟一怔,却是猛地摇了摇头。
他骤然明了,是方才自己的目光又叫炎重羽误会了。
只这一回,他微微扬着头,目不转睛地盯住了炎重羽。
他的耳垂有些微微泛红,但仍是壮着胆子,摇摇头说道:“我从未觉得你丑过。你从前就是停云殿里最耀眼的那一个,现下也是。”
炎重羽揪了一根自己身上滋出来的羽毛,咧着嘴递到青麟面前。
青麟正想伸手去接,他却是飘飘忽忽的一松手,又道:“小鲤儿,你可莫要骗我。你应该晓得,如今我成了这幅人不人鸟不鸟的模样,兴许明日醒来就真成了一只鸟。”
青麟将那根飘远的羽毛捞了回来,坚定地说道:“没关系的,我又不怕。”
炎重羽哼了一声:“可是我怕。我回头变成了鸟,专门挑你这种小鲤儿下嘴。”
青麟听罢,却是松口气般的笑了出来。
这样的炎重羽,才应该是他认识的炎重羽。
只是他没有再反驳炎重羽唤他小鲤儿这个名字。
忽而忆起方才萧云谏可是给了他命令炎重羽的特权。
他便尝试道:“神君说了,你得听我的话。那便再进些吃食,继续休息吧。而后……而后明日,神君定能找出法子来,治这病。”
他本是等着炎重羽又像是从前一般反驳或是发怒。
却未曾想到炎重羽安安静静又是吃了些饭,自顾自地躺上了床。
甚至还留了半张给自己,拍了拍,说道:“我不得取悦您这个君王?”
青麟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萧云谏一直站在转角的廊下,听着屋中动静减弱。
方才揉了揉自己发麻的双腿,又顺手替凌祉锤了两下,道:“回去吧。”
凌祉却是走到他的面前,蹲下了身去。
萧云谏先是一愣,而后便没有再踌躇,只静静地爬上了凌祉的脊背。
和那张漂亮面孔不一样的是——
凌祉的脊背很宽阔。
萧云谏放松了全身,将自己交付在其上。
他环着凌祉的脖颈,将下颌落在凌祉瘦削的肩窝上。
似是埋怨,却更像是撒娇一般地说道:“太瘦了,硌得我生疼。”
凌祉轻笑了一声:“下回我多吃一些。”
萧云谏又道:“算了算了,你便是吃多少都不会变的主儿。回头扯着我多进一些,你仍是这般,我就要像那发面馒头一般蓬起来了。倒不如我回头做个枕头去,缝在你衣服里面。”
凌祉又答:“好。”
萧云谏仍是絮絮叨叨地说着。
他在炎重羽与青麟面前,总是要将那重担挑起,硬生生地自己抗住。
可是到了凌祉身边,他却是能全身心的,只做从前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师侄。
亦是凌祉他搁在心尖尖上的人。
回了房间,萧云谏拍了拍嘴巴,打了个哈欠。
可是他知晓,自己还不能睡。
如今他还存着一肚子事情,非得要和凌祉言说:
“这几日青麟日日守着炎重羽无法分心,便是也没将先头在杀情洞里的事情皆告知于我们。你可得提醒我,明日清晨,就唤他来问清楚。”
“还有……师父他怎得非得留在杀情洞中,留在那个被屠天之力夺去理智的碧璋身边,他到底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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