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依旧头痛欲裂,险些要想不起方才之事。
他是被满芳楼鸨母的一杯酒送到这里的。
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下手脚。
房内陈设老久,还有蜘蛛网织在角落中。
只一动,便觉得灰尘扑鼻。
他轻咳了两声,快步疾行到门口,想要推门而出。
却察觉到房门被一把锁抵住。
萧云谏兀自笑了笑,便是这点伎俩,就能关住他?
当真以为他那半吊子灵修,下山来戏耍的吗?
他驱动灵力。
却发现浑身酥软,竟是半分力气也提不起来。
“怎么回事?!”
他有些慌了,但仍是强打着精神。
打坐在塌上,可内丹中却并无半分热流涌动。
他的灵力呢?!
房间外侧门锁被打开,强烈刺眼的光芒瞬间照在了他的脸上。
他用手背堪堪去挡了光耀,指缝间瞧见开门之人——
正是减翠。
减翠端了一碟子吃食在他面前搁下,掸了掸灰尘坐于镂花圆凳之上。
她瞧了萧云谏许久,方才开口:“萧公子,你是个好人。只不过,你太接近真相了——”
萧云谏即便心中乱作一团,面上却仍强装镇定。
他松了身子,道:“真相不过就是,你才是那条杀人害命的蛇妖。”
减翠眯起眼睛,却摇摇头:“并非,亦或者说——这整个满芳楼,全都是蛇妖。”
萧云谏大惊,如今……他竟是进了蛇窝吗?
减翠又道:“若非你自行封了几处穴道,我们的药对你作用也并不这般大,能叫你失了灵力去。”
她弯着眼眉,仍是那副羞答答、温柔的模样。
只温柔刀,刀刀取人性命:“萧公子,你不恨吗?不恨那位将你视作替身,又把你抛弃的负心汉吗?”
第11章 囚桎
萧云谏被如此这般直接了当地戳了心窝,便是再奋力想要稳住神色,也免不了面色凝滞。
他的胸膛极快地上下起伏了两下,道:“不恨。”
不恨吗?
他不知道。
只……想是不恨的。
但凌祉所为之事,又是件件在他心窝上拧动了那把扎进深处地刀子。
刺得生疼。
他阖上双眸,再次睁开之时却有了万分清明。
他知晓这满芳楼中的蛇妖,各个恨着那些个负心汉。
若是他言说他当真恨凌祉。
她们恐怕真的会对凌祉出手。
便是凌祉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又较自己更为细致,万不会受蛇妖的蛊惑。
可当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连这蛇妖具体数目都未曾可知。
萧云谏兀自笑了笑。
便是凌祉舍弃他了,他还需得凭此一身来相护。
从前有凌祉在他身侧,替他遮风挡雨之时——
他从不曾料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因为自己的蠢顿,而落入敌手。
凌祉说他成长了。
可他当真还是那个需得被凌祉护住的稚子而已。
减翠见他神色坦然,并无半分说了谎话的模样。
摇摇头,便道:“我听着那日你说过的话语,还当你是个通透人。”
萧云谏眉头紧蹙:“所以,你那日是——”
减翠笑道:“当然,叫你随心,便是叫你随心——杀了他!”
她温温柔柔地吐出这般话语,叫萧云谏怎的不惊。
原是打定了此等主意。
亏得他还当成减翠唤他去随心将情谊言表。
萧云谏冷哼一声:“只你们专挑负心之人下手,怎得又非要将我捆回来?怕不是因着我的灵鸟已寻到了满芳楼,这才慌慌张张做下此事?”
减翠未言,只端了点心递给萧云谏。
她见萧云谏不吃,便拈了一块放进自己口中道:“不必忧虑,现下我们不需再对你作甚了。”
萧云谏仍是推拒。
减翠也不逼迫。
萧云谏歪在塌上道:“想来那日,鸨母将我指引至云和楼,也是你们故意而为之。”
减翠颔首:“云和楼的大掌柜,同我们有些过节。”
萧云谏摇摇头,竟是小小过节。
便叫人家没了店铺,更险些丢了性命。
萧云谏又问:“那你们如何才能放我离开?亦或者说,你们想要关我一辈子?”
减翠道:“自是不能。可若是您这位芝兰玉树的灵修,变成与我们同流合污之人,便是您走与不走,皆是无碍。”
“我怎能变得与你们相同,莫不成你们还能叫好好的人成了妖不成?”
萧云谏不禁嗤笑,可转念一想,却是背脊发凉:“你们想的是让我——”
“正如您所想,”减翠掩嘴一笑,“在所有人面前,杀了凌祉那负心人!”
“不可能!”
萧云谏想也没想直截了当地拒绝。
他看向减翠地目光中,都多了许多怪异颜色。
当真似是玩笑一般!
即便凌祉现下舍弃了自己,亦或者说从始至终皆是玩笑。
凌祉照旧是他师叔,是无上仙门的长老。
他怎能动手?
萧云谏嗤笑道:“减翠姑娘几日未见,倒变得天真了许多。”
减翠也不恼怒,只道:“不谙世事的当是公子您。您倒是痴心一片,只是不知您的那位心上人,倒是正与他人快活着。”
——“方我出楼,便得见那二人正携手于市集街道。他们面色愉悦,倒是没有半点察觉到您失踪一事呢!”
减翠展颜一笑,薄唇轻启便吐出了可怜的事实。
萧云谏揪紧了床榻的软垫,紧紧阖上双眸。
却是一言不发。
不远处传来些许嘶嘶响动。
是蛇行之音。
减翠便也从樱桃小口中吐出鲜红的蛇信子,发出同样的声音。
她搁下吃食,便道:“我们来日方长,倒是等得起萧公子这答案。吃食我替您留下了,您可尽情享用。”
她又将房门在外用一柄长锁锁住。
随手拂过,便是下了一层普通人根本无能为力的结界于上。
也防得住,萧云谏现下这个失了灵气,恐怕连普通人都不如的灵修。
萧云谏听到减翠离去的声音,这才忙睁开了双眼。
他不再是方才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却是多了几分心焦。
就算他未曾与凌祉决裂,他也已然留书一封。
凌祉即便察觉到了他不见,也当得是回了无上仙门去。
况且……
他已是弃子。
萧云谏兀自颓下了肩膀。
微弱的阳光自窗缝间照入,予了这昏暗房间一丝明光。
却也将他佝偻的背影拉得绵长。
他环顾四周,却是铜墙铁壁般将房间封了个严严实实。
除却上锁的大门,毫无出路。
他不信邪,妄图推开。
却在触碰到门扉的一刹那,被轰的一声弹开。
他跌落在三尺之外。
被扬起的灰尘呛得剧烈咳嗽了几声。
他捂住胸口,神色恍惚。
向来骄傲不可方物的他,何时受过这般羞辱!
“怎会这般!”
他茫然地看向自己双手。
可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不论是今时今日的田地。
还是往昔往日的伤人。
萧云谏捂住脸,眼里却是干涩涩。
什么也落不出来。
只剩下无尽的酸楚。
他坐在地上望向门口许久。
不知在思索逃出去的机会,还是琢磨自己如何能恢复灵力。
可他却一直寻不到这个答案。
他试了无数法子,却连半分效果都无。
萧云谏被关在这昏暗房间内不知几日。
只中间减翠来了几次,每次都是那几句话相迫。
他便咬着牙关,不论什么法子,都不再开口。
减翠气绝,日日短了他的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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