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祉自是依着萧云谏的话语,顺着点了点头。
夜昙撇撇嘴,一摊手道:“瞧瞧,只当是我白说了吧。”
他这么一掺和,倒是叫情形没那般窘然了。
萧云谏陡然想起了什么,唤住了又欲离开的夜昙,说道:“夜昙,我依稀记得先风神留下了些许东西,便是搁在长飙之墟的宝库里头。”
夜昙不甚在意,只道:“左不过是什么不重要的物件儿,不然他不会大咧咧地扔在长飙之墟这个行宫之内。”
那时候云翳故去,他不是没来长飙之墟瞧过。
可不过搁着都是从前自己见过的,哪有什么特意留下的。
萧云谏又道:“兴许是吧。我也是从前在天后娘娘膝下之时,偶然听他们提起的。后来我也没来瞧过,但好似记得那处宝库,独独只有风神本人能开。对了,我还记得,仿佛他们曾说,那是云翳独留给一人的。”
他先头倒是没深思虑过这东西是留给谁的。
不过现下想想,也许当真是夜昙。
夜昙一怔。
神色似乎有些慌乱。
他重复了几遍“独留给一人”。
可到底,仍是说道:“我琢磨着约莫还是留给你这个继任风神的,毕竟你也言语了,那处只有你才能打开。”
萧云谏瞧了已是恢复了大半的凌祉,笑道:“那我们同去瞧瞧看,不便是知晓了?”
凌祉身上的伤,在夜昙的帮助下已是大好了。
两股子气息,也被夜昙浓厚的妖力压制住。
现下瞧着,气色倒是比萧云谏和夜昙二人都好。
萧云谏也不甚记得那处宝库位于何处。
只能依着自己从前那些个支离破碎的记忆,努力去追踪宝库的位置。
他又将先头的那个地图拿了出来,仔细回顾着到底在何处。
夜昙的目光,却一直流连在略偏野外的一处位置。
凌祉瞧见了夜昙的神色凝重,便牵了牵萧云谏的衣角,让他看看夜昙是怎般回事。
萧云谏沿着夜昙的目光,也落在了同一处。
却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比着睡觉的姿势,又指了指自己的上方。
凌祉有些迷茫,但却没再出言追问。
夜昙余光瞥见他二人目光交织着,却怎般都说不明白。
陡然笑道:“是他的长眠之地。”
夜昙拍了拍萧云谏的小臂,眸色淡淡的,并没有含着许多的情愫。
他敛下眉目,深吸了口气。
略显西斜的阳光落在三人的身上,却照出了完全不同的姿态——
不知怎的,萧云谏的影子和凌祉的交织在一起。
交颈相依着。
可夜昙却是只影单身,孤零零的一个影子。
被拖得绵长而又伶仃。
“日子已经过去了许久,我不是没法面对现实的人。”夜昙淡淡道,“我早就知道他不会归来了。神祇陨落,便是没有来生来世,消弭于天地间。阿谏,你也不必一直这么拘谨,我受得住。”
萧云谏心下慨叹。
可到底也是点了点头,又沿着夜昙的目光落在那处。
他皱了皱眉眼,如同灵光乍现一般。
骤然开腔说道:“好似……就在那里。”
云翳的墓前,收拾得很是妥帖。
瓷白的陵墓上面,不生一株杂草。
旁边杨柳依依着,恰又逢了一汪清潭蜿蜒在周遭。
那是绝佳的风水宝地。
好似长飙之墟所有的灵气都涌动进了那一处。
萧云谏虽是不常来这长飙之墟,可到底该有的礼节礼数,都是做到了极致。
这陵墓位置,也是他特地为云翳选的。
更何况,还有夜昙替他守着。
更不能叫人染指了去。
墓碑上什么字都未曾书写。
夜昙顺势便用衣角掸了掸上面微微沾染的灰,又道:“他啊,就这个脾性。平日里最高傲的一个人,可背着所有人做了许多事。可没人晓得,便没人替他书这墓志铭来。不过清清白白也好,他司风,便都风一吹就散了吧。”
他说云翳和萧云谏很像。
也是真的。
他二人的性子不知从何处遗传下来。
竟是生的一模一样。
萧云谏也俯下身去,蹲在墓前,替他整了祭祀品。
又燃了香,默不作声地插在了面前的香炉之上。
凌祉本欲依着萧云谏的动作,也敬上几根香。
可萧云谏却拦住了他,说道:“你……还不到时候。”
替云翳扫完了墓后,还是夜昙先起了身。
他对着云翳的无字墓碑说道:“得了,我先去瞧瞧你留下什么好物件儿了。回头欢喜了,再来看你,总之你一直在此处的。”
萧云谏虚虚地搀扶了他一下,一打眼便瞧见另一旁支着的茅草屋了。
他对夜昙道:“应当是那处。”
夜昙颔首:“那地方我倒是常去的。有时候想要一个人待会儿,就总是缩在那处。但我的的确确的,未曾察觉到有任何异样的地方。”
他领着萧云谏二人,先行推开了门。
这里头收拾得也是干净利落,但仍是有些许灰尘落在房梁门后,迎着他们扑面而来。
呛得萧云谏咳嗽了两声。
凌祉忙不迭地递上了水壶,道:“阿谏,压一压。”
萧云谏朝他笑笑,接过水壶,小饮了一口。
缓和过劲儿来,萧云谏环顾着四周的摆设。
夜昙却是推开了窗户。
他朝着窗外的一片园圃努努嘴:“我先头还只是一朵昙花的时候,就生长在那处的。后来被挪去了行宫的后花园,化了人形之后,才察觉他在此处修了个破破烂烂的茅草屋。”
萧云谏心中骤动。
他伸手,捏了捏凌祉冰凉的掌心。
凌祉凑在他耳畔,轻声说道:“也许……先风神的心,比夜昙更早。”
萧云谏抿嘴摇了摇头:“兴许是吧,云翳他也是……画了一室的白昙。”
那日他想明白了。
不是纯白空置的画作,而是昙花素白。
他当做了其上什么都没有罢了。
萧云谏舔了舔唇角,又用指甲轻轻掐了一下凌祉的手背。
他也不曾记得,那宝库密室到底在何处。
只能探出些风力,查探着周遭的所有摆设。
可他还未曾多使用几分神力,便听见身后咔塔一声——
三人皆是听见了这响动。
只是屋子里头还未生异变,他们只能沿着声响过去瞧上一番。
响动是从衣橱当中传来的。
夜昙站定在衣橱前面,笑道:“这里面还有许多我的衣物呢,又……怎会有密室?”
只说到后来,他却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言语了。
他杂了咂嘴,终还是耐不住。
即便他面容上绷着的,仍是那一副淡然姿态。
他一把拉开了熟悉的质朴柜门。
却见其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不知通往何处。
萧云谏在他身后瞧了个一清二楚。
正欲言语提及进去。
却见夜昙猛然合上了柜门。
依着衣橱,剧烈地喘息着。
凌祉拉住了想要上前安抚的萧云谏,对他摇了摇头。
萧云谏也叹了口气:“是啊……”
云翳逝去三千三百年,夜昙就在此处来往了三千三百年。
可他住在这茅草屋中,陪着云翳这么多年,却是从未曾察觉到还有这个密道。
萧云谏更是懊恼。
他垂着头,不看凌祉的眼眸,慨叹道:“也更是怨我。若我当时听了有此处,便一早来操纵风力,开了这间宝库密室。夜昙他也不必等这么久……”
凌祉顺了顺萧云谏如瀑般披散在肩上的青丝,柔声说道:“阿谏,这本就不怪你。是云翳想藏,他便没想着夜昙能看见。”
萧云谏顿了顿,又道:“是啊,他没想着夜昙能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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