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谏扔着阖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兴许是吧。若你们是惰性,他们便是贪心,总归人之常情罢了。输赢自有天命。抱歉,即便那时候我能帮着你们,可我也不会掺和着人间的朝代更迭、沧海桑田。”
绪川冷笑一声:“你倒是诚实,也当真是冷漠。果然,你们神便都是这幅模样吧。”
“只是……你可想瞧瞧北羌从前的盛况?他们明明那般的质朴、可爱,却偏生因为生性就不好战,而……不得不……”
他话音未落,萧云谏便睁开了双眸:“好。”
他一双眼睛清澈见底。
绪川只从其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除此之外,仿若这天地间便无物。
那是一双仿若半分世俗尘埃都未曾沾染的眼睛。
可就是这双眼眸的主人,说出的话,却句句字字,让他的一颗心如同被利刃刺穿一般。
绪川是这幻境的主人。
他能叫萧云谏见到所有他相见的一切。
他挥了衣袖,将一切都带回了七千年前。
那时候的他,仍是那个刚刚接任了师父大祭司之位的青年。
萧云谏抬眸瞧着凌祉那不同于从前的衣衫——
繁复的花纹织在胸前,袖口用一条缝在衣衫上的束带系住。
一条长长的巾布卷起,将青丝尽然包住。
只不过这回,倒不是青翠的颜色了。
没有了魔纹居于眉间的凌祉,一颦一笑却是更似是从前在无上仙门的时刻了。
凌祉噙起一抹笑意在唇角,展了手臂道:“可是好看?”
萧云谏嗯了一声,扭过头去。
他倚着街边铜镜,也打量着自己的衣衫。
不过是纹路、色泽不同,旁的倒也相似。
抬眼望去,这街头巷尾,皆是这般穿着之人。
只这街巷瞧着眼熟,正是那日绪川带他们在悬暝幻境中瞧过的。
“绪川这般又为何意?我们那日便看过了这幅场景。”萧云谏拧着眉眼,问了一句。
凌祉又是替他拢了拢发丝,道:“既来之则安之,总是有些不同的。”
萧云谏颔首。
打眼便瞧见了巷尾处的神殿。
他只当仍是只有十尺的间距,便快步超前走去。
知凌祉会跟上他的步伐,便走出二十丈也未回头。
等未曾再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跟在自己身后之时,他适才稍稍迟疑地扭头去瞧。
却见得是凌祉仍站在原地。
这是……怎般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人妖魔鬼!
笑死了,我当时想着要不要写人鬼妖魔,想了想,还是人妖魔鬼比较有趣
第91章 祭祀
萧云谏不明所以。
可怎般也是察觉到了不对。
他立在原地没有动弹。
可凌祉却挪动了双脚,疾步向他奔赴而来。
落日的余晖洒在凌祉那一张如画般好看的脸上。
本如古井般幽黑深邃的眼眸,却在幻彩间映出了自己的容颜。
他本是薄唇又不爱笑的薄情模样。
可看着自己,却总是止不住地唇角上翘着。
萧云谏手指曲起,深吸了一口气。
像是心虚一般念给了自己听:“怎会有夕阳?怎又会骤然分得开?”
这忽而能距离开十尺之外。
倒叫他有几分不适应了。
凌祉甫一挨近,便听了他喃喃自语地说了两遍这句话。
他兀自笑了笑,唇角的弧度愈发得扬起:“我且也不知,兴许只有得见了绪川,方才能了然这一切事宜。”
萧云谏应了一声。
许是距离太近久了,他迷糊间又忘却了在此处他能离开凌祉十万八千里远,仍是与凌祉比肩而行。
没多走几步路,便到了神殿的门口。
神殿持着悬暝幻境中白日的模样,陈设虽是简单,却尤甚漂亮干净。
绪川一身绛紫色衣衫,前后勾勒着如他们身上相似的花纹。
只是头发披散着,用一根木簪在头顶又梳了个发髻。
他张望着,似乎在等着何人一般。
见到二人前来,这才急不可耐地道:“你们怎得才来!那三日后祭祀大典上的瓜果,可是预备好了?如今南庭国犯我族境,我们定然要祭司祈祷一番,杀杀他们的锐气。非要让他们瞧瞧,谁人才是神眷!”
萧云谏瞧着绪川那略显稚嫩,而又纯净的脸,忽而意识到了问题的根源。
可凌祉已先他一步开了口:“这也许不是幻境,而只是绪川的记忆而已。”
萧云谏颔首:“现下的绪川眼中,没有方才那般世俗的无奈与绝望。他仍觉得自己依旧是北羌的大祭司,他应做的事情便是为国祈福、战胜南庭。”
他砸了咂嘴,道:“如今我们面对的是从前的绪川,便也只能走一步瞧一步了。”
他正欲上前去,同绪川搭上话。
凌祉却陡然拽过了萧云谏的手腕,趁他还未曾反应过来。
便弯起指尖,将他的整个身子都藏进了自己的怀中。
——“阿谏小心。”
随即便是瓷片碎裂的声音,恰好落在凌祉的脚边。
见再无了什么劳什子忽而被投掷出来的碗碟,凌祉适才松开了自己的怀抱。
他愧然道:“抱歉阿谏,方才是我一时情急。”
萧云谏方才背对着那人,自是没有瞧见。
只依凭着他平日里的敏锐五感,也是能感知到身侧有物袭来。
而非要凌祉这正眼瞧见,才算知晓。
恐怕……
“阿谏,我思及此处的异样,兴许我们如今只是绪川记忆中的一个故人罢了。这般故人,自是感知不到危险降临。”
又是叫凌祉抢了他的说辞去。
绪川听他二人嘟嘟囔囔耳语了半晌,也是有些急躁了起来。
可奈何,丢盘子之人更是叫他恼怒:“大山,我说了许多许多遍,莫要再用这碗碟戏耍。便是我们北羌物产丰富,神殿也经不起你这般造次!”
大山吐了吐舌头:“大祭司,我错了。”
绪川又急哄哄地对着萧云谏道:“劳烦你二人备下的瓜果可是预备好了,我还等着用呢!”
萧云谏一抿唇,顺着便说道:“自是备好了。”
绪川长舒了一口气:“那便好,我们去瞧瞧吧。”
去何处瞧,二人尚不可知。
但绪川已是轻车熟路地领着二人往仓库而去了。
那小厮大山也随在身后。
见了满满的瓜果时蔬,绪川方才得信了萧云谏的话语。
三日后便是祭祀大典。
他二人如今身上没有银两,又不知自己“家”在何处。
便与绪川随意编了个理由,直接宿在了神殿当中。
只是忽而除去了那十尺的梦子诅咒。
萧云谏却陡然有些不适应了起来。
平日里他向来喜欢开着窗子睡觉。
早晨时候,凌祉总是先他一步将窗子掩好,再在内侧支个衣衫遮挡着光亮。
可如今他不能自己开口,非要凌祉还同他共居一室。
虽是凌祉睡于隔壁,他总想着凌祉晨间起身,也是能替他关上窗子的。
但奈何这北羌的窗子,从外侧并不能掩得完完整整。
倒叫他三日来,日日被刺目的阳光所唤醒。
日日皆是烦躁极了。
凌祉瞧他眼下乌青,便猜得了此事原委。
“阿谏,实在抱歉……”凌祉低垂着眼眸,看着萧云谏接二连三地掩着嘴打着哈欠。
萧云谏一时耳鸣,只当自己未曾听清楚凌祉的前提,啧了一声道:“好好的,怎得又要道歉。你别平日里总是将对不住挂在唇边,那便再再不值钱了。”
“好。”凌祉应了声,“是我不该这般多歉意的,阿谏莫要介怀。”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可还是没止住自己非要撇过去的白眼:“呵——又来了。”
他这三日睡得并不踏实,脑子里也混混沌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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