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元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一意在家练射箭。隔着半个园子也能隐约听见外头是如何热闹,但她静惯了,对此并不好奇,连看一眼的想法也没有。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她照旧在池边搓干草,忽然身后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回头一看,一条通体雪白的蛇渡雪而来,蛇尾卷起一物轻轻放在她身旁,蛇首低了低,仿佛在催促她把东西打开。
“原来是你。”
洛元秋顺手摸了摸白蛇的脑袋,捡起地上的银筒,倒出一张传音符与一叠用缎带绑起来的文书,听完玉映的话后,她展开文书看了两眼,道:“朝觐?”
她转身问那白蛇:“后天才是十四吧,为何他明天早上就要来接我?”
白蛇自然无法回答,盘在她身侧,把头放在她的膝盖上。
洛元秋摸着光滑冰冷的蛇身自言自语道:“好吧,既然我已经答应过他了,那就让他来吧。”
白蛇一闻此言,轻轻一吐信子,从她膝头滑下回去复命了。
初十三当天洛元秋起了个大早,下床时她放轻手脚再三小心,景澜还是醒了,抓住她的衣角问:“去哪里?”
洛元秋道:“穿衣服啊。”
景澜披衣坐起,面上毫无惊醒之人的困倦,眼中清明一片,缓缓道:“玉映?”
洛元秋把礼衣从箱子里翻出来,闻言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一早就和我说过他身边有位高人在,能在关键时刻帮他震慑手下一干人等。”景澜挽起长发,慢慢走到她身边,“想想看,那人只能是你了。”
洛元秋很久没穿过这套礼衣了,被那些繁复的系带弄得手忙脚乱,景澜道:“拿过来,我来帮你。”
洛元秋展开手臂,任由她为自己穿衣。景澜手指灵活地梳理开内侧缠绕的衣带,抚平衣面,只见一只凶兽从右肩伏下,毛发舒张,双目炯炯有神,气势骇人。衣裳表面皆以金线绣满暗纹,唯独袖上无纹装饰,只缀了两枚金铃,一动便发出轻响。
这与画境中所见洛元秋幻象穿的那身一模一样,景澜面上不动声色,拿起腰带为她系上,道:“这是什么衣服,模样有些奇怪。”
洛元秋一手穿袖而过,答道:“是放马节上刺金师所穿的礼服,幼宁让玉映送来的,她要我以刺金师的身份代替她参加朝觐,她暂时还不能离开巴图部。”
景澜动作一顿:“顺带帮玉映解决麻烦?”
洛元秋道:“和追猎一样。”
景澜面露不解,眉头微微拧起。洛元秋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一本正经道:“有赏金可拿,为何不去?毕竟我以后还要养家呢,是不是?”
清晨雪停,天色微明,一辆马车静候在侧门外。
玉映如期而至,在车上等了半柱香后,门无声开了,他当即下车迎道:“你可总算是——”
在看到洛元秋身后那人时,他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景澜冷冷看了他一眼,玉映想发火又不敢,忍气吞声问:“她也要去?”
洛元秋摇头:“她不去,她是来送我的。”
玉映这才松了口气,一想到那天他对洛元秋说景澜并非良配,当着本人的面多少觉得有些心虚,顿了顿道:“我以为景大人放心不下,会跟着一起来。”
景澜亲手送洛元秋上了马车,嘱咐道:“你记得要当心,千万要……”
玉映大感意外,正当他以为景澜要说些多多保重之类的话,却听她道:“……手下留情,他们可不如沈誉王宣那般耐折腾,留着事后还有些用处。”
玉映:“……”
“但如果他们真有反叛之心,”景澜转头看着玉映,仿佛是特地说给他听的,淡淡道:“那就不必犹豫,该杀就杀。谁敢寻衅滋事,就地处决便是。”
玉映一惊:“你……”
洛元秋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了。”
景澜道:“负责主持此事的是太史令涂山越,他今日一定会到场,元秋认不出人脸,到时还要请玉公子为她引见。”
玉映根本不知道涂山越会来,但像这等重要之事景澜为何会告诉自己?他惊疑不定道:“可为何要见太史令大人?”
景澜道:“既然元秋在,就让她替了涂山越,宫中缺人手,这样他就能快些回来了。”
洛元秋心中莫名不舍,握着她的手不放,景澜眼眸低垂,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该走了。”
洛元秋勾了勾手,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示意景澜靠近些。景澜猜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就听她说:“可我还没吃饭,我好饿。”
“……”景澜按了按眉心,道:“回来再吃,不会饿死你的。”
洛元秋问:“要真饿死了怎么办?”
景澜反手抓住她的手腕,轻声道:“昨夜那碗宵夜放凉了都没吃,你说怪谁?”
竟然敢恶人先告状?洛元秋匪夷所思道:“难道不是因为你硬要拉着我……”
景澜从善如流道:“是,都怪我。你明明说了要睡,我却缠着你不放,这都是我的错——”
洛元秋一瞬间心跳如鼓,面孔发烧,也不管会不会被玉映看见,一把捂住景澜的嘴,用力把她推了出去。
景澜避开玉映,在她掌心印下一吻,看着她的眼睛道:“早去早回,我等着你回来。”
说完她放下帘子,转身对玉映道:“记得把人送回来。”也不等玉映回答,转身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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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座破旧的院落前,车夫将两人放下便驾车回去了。玉映走到挂满枯藤的墙前,取出一物放进砖石缺处,满墙枯藤如蛇般向中心爬来,涌进墙缝中消失不见。不知从何而来的雪白雾气围住他们,这景象让洛元秋有些似曾相识。
玉映道:“这次他们把召集之处设在了天光墟中的沧海观,你看这道符,我猜这布置一定有云监的手笔。”
洛元秋问:“那要戴面具吗?”
玉映道:“不用,直接进去就是。”
等雾气稍散了些,枯藤与砖墙皆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座倾斜的观宇,朱门大开,一块被熏得焦黑的匾额上写着‘沧海观’三字,金漆业已剥落,也是歪斜挂着。
“怎么都是斜着的?”洛元秋歪着头看了一会,再正回来时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又继续歪着身子对着观宇,“你好像有话要说,怎么犹犹豫豫的。”
玉映神情复杂道:“我只是不愿见到同道相残的局面再度重演,怎奈何权与势却是人最放不开的东西。”
洛元秋静静听完:“说吧,你打算要我怎么做?”
“朝觐根本就是诱饵,此番前去必然有去无回。”玉映飞快道:“只需将他们困在此处,上元节之后再放出,到那时一切已成定局,不想惹是生非的便会自行离去,至于那些不见黄河心不死的……就交由景大人处置吧。”
洛元秋本以为是什么难事,闻言道:“困人而已,这还不容易。”
玉映低声道:“先听我说完,来的人里也有不少符师,有些还是我们的前辈……”
“老祭司在世时,曾教我和幼宁画过一道符。”洛元秋想了想说道:“古时阴山中凶兽频出,巴图部的祭司们用它来封住阴山的入口,就算山崩地裂,也不会有丝毫影响。你觉得如何?”
玉映微惊:“如果你不来解开,他们岂不是要被关一辈子?”
洛元秋摸着下巴思量片刻,道:“唔,好像确实如此,那我现在教你还来得及吗,要不然你来画它?”
玉映面上红白交错,无力道:“你当我是你吗,说学就能学会?我要是有这种本事,还用站着这里?!”
洛元秋奇道:“我有这种本事,不是也站在这里?难道你还想上天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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