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元秋靠着车壁聚精会神道:“不然呢?要我听你们说话?诶,你到底和白玢说了什么,我看他可被你吓得不轻。”
景澜拉过她的手把玩,随口道:“一些小事。”
洛元秋夹着符道:“你方才的样子让我想起师伯了,他从前说话也是这般,总是话里藏着话。”
景澜莞尔:“我猜他对你就不会这样。”
“哦?”洛元秋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你都知道?”
景澜道:“因为你从来都听不出旁人的言外之意,也不会观颜察色,说再多都等于白费功夫,还不如有话直说更为省心。”
洛元秋琢磨了一会儿,狐疑道:“我怎么觉得你仿佛是在骂我?”
景澜噗哧一笑:“今天倒是聪明起来了……好好好,是我错了,你一直都聪明着呢。”
要不是车中多有不便,洛元秋真想教训她一顿,教教她做师妹的本分。两指在景澜肩头威胁般轻点了点,她又将目光转向那符,略有些沮丧道:“许君菡的这道水符我已经看懂了,但我画不出来。”
景澜道:“为什么?”
洛元秋把符小心收好放进袖里,语重心长道:“因为我不会画画,得其精髓却无其形也是没用的。要知道这道符重中之重便在于符与画相融,二者缺一不可。”
谁知景澜说:“那我就不奇怪了。常言道书画相通,你连自己的名字都写的勉强,更别说画什么画了。”
洛元秋:“……”
她匪夷所思地想,还是别等了,下车就手动吧。
景澜悠哉道:“也不用那么费劲,那本书上的东西我都能记住,有什么想知道的大可来问我。”
洛元秋嘴角一撇:“不问,又不是非看不可。”
“你就一点也不好奇?”
“不好奇。”
“一点也不想知道?”
“不想。”
景澜将人欺负够本了,眼看洛元秋恨不得扑过来咬自己一口,这才觉得今早的气消了大半,笑吟吟道:“不过你怎么不问我们要去哪儿?”
洛元秋决心已定,心想无论去哪儿你都免不了这顿打,百无聊赖道:“还能去哪儿,肯定是回家。”
“错。”景澜道,“我们这是入宫。”
.
半个时辰后,皇宫中。
服侍的宫人退避至殿外,景澜拉着洛元秋的手郑重道:“这是舅舅与舅母,这是表弟。”
洛元秋:“……”
三人围着圆桌坐着,分别是皇帝,皇后,太子。
皇后道:“老二老三老四今年藩地事务繁忙,许是回不来了,就剩咱们几人吃顿饭。”
景澜问:“舅母,表妹呢?”
“小五昨夜和女官们打了一夜叶子牌,现在爬都爬不起来,睡得正死呢。”
景澜点头:“这是元秋,先前舅舅和舅母已经见过了,这就不再多说了。记起今日是小年,舅母照例在宫中设家宴,这便领着她来见一见人。”
皇帝沉着脸道:“朕不记得何时召她入宫……”
还未说完便被皇后打断:“还有完没完了?你当的是皇帝,又不是月老,真以为你那诏书就是姻缘薄,想为谁牵线就为谁牵线?管这么多做什么?”
皇帝不敢反驳,嘴角顿时一垮。一旁的太子连忙出来救场:“不过是吃顿便饭,寻常人家小年也需这般聚一聚。”他对着洛元秋友善一笑,温言道:“这就是阿姐说的那位师姐么,今日也听娘说了许久,请入座罢。”
洛元秋坐在景澜身边,突然发现皇后坐在正位,俨然是一家之主的位置。
只听皇后训道:“你外甥女难得带个上心的人来,这么多年你催了又催,现在人来了,你又要百般挑剔。做长辈的不肯好好撮合也就罢了,为何总想着挑刺拆散人家?”
皇帝瞄了洛元秋一眼,咳了声道:“朕只是觉得她们这般很不像样,也没有总想着拆散她们。”
“要说不像样,头一个要说的便是你那位好儿子!”皇后红唇一撇,面无表情道,“老六在自己府里披麻戴孝了这么多日,不知道的还以为国丧了呢!”
提起此事皇帝不免心虚,皇后道:“要是你看不顺眼在后头自己吃,不然就去寻你那宝贝女儿,做什么上桌来碍事……”见太子似在忍笑,拿筷子敲了敲他的头道:“你也是,若和你爹想的一样,那就一道做个伴下桌去。这要是在你外祖家,我们女人在桌上说话的时候,还轮不到男人来插嘴。”
昔日在王府时父子二人便不敢对王妃的决定置喙,而今王妃成了皇后,威势更是有增无减,皇帝与太子俱不敢多语,老老实实缩在一旁低头看着碗碟。
景澜早已是见怪不怪,镇定自若地在一旁坐着。洛元秋还未回过神,不太明白怎么突然就和皇帝一家坐到一起用饭了。
皇后唤来宫人上前布菜,看了景澜一眼,道:“还不快放手,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景澜这才在桌下放开洛元秋的手,挽起袖子为她夹菜。洛元秋对此习以为常,她夹什么便吃什么。如此将满桌菜都试了回去,过了会儿她旁若无人地往景澜碗中送菜,道:“这个味道不错,你试试。”
没过一会儿就听对面传来一声轻笑,她抬头一看,只见皇后笑微微看着自己,皇帝盯着自己碗中的菜,神色间似乎难以置信。
洛元秋看了看碗又看了看皇帝,试探道:“你也要这个?”
皇后与太子皆笑了起来,皇帝顿时泄了气,皱着眉头望向景澜。
景澜淡定道:“舅父有宫人试菜,也轮不着我来服侍。”
皇帝熟练地与她过招,冷笑道:“那这又怎么说?”
景澜道:“元秋头一次来做客,少不得要好好招待她。”
“适才你不是说这是家宴?”皇帝哼了声道,“那又何须这般客气!”
此言一出他便觉得不对,正要改口,景澜却微笑道:“没想到舅父如此体贴,已将元秋视作一家人了。那元秋这就跟我改口了,一并叫舅父舅母。”
洛元秋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有点明白了景澜带自己来的意思。她轻轻握住景澜的手,察觉她以指尖在自己掌心不断画圈,瞬间就笑了,道:“陛下不用担心,我不会把她抢走的。”
因先前之事皇帝对她倒有几分好感,百般挑剔也不过是做做样子,想敲打她一番,让她能好好待外甥女。听她这般说话,嘴角一翘又立刻压平,佯怒道:“她都要跟着你归隐山林了,朕能不担心吗?!”
景澜拈了杯酒道:“先谢过这些年来舅父舅母的关照,母亲离世后外祖一家便渐渐疏远,有亲却似无亲,多亏了舅父扶持,令我不至落到孤苦无依的地步。”
皇帝神情不变,摇了摇头道:“你行事向来稳妥老成,知晓进退,从未有出格之举。朕与皇后都并未行过教导之责,这一切都是你凭己所得,倒不用特地来谢我们。到后来你迫于情势出任台阁一职,对朕已是助益良多,反倒是因你母亲临终前一言,让你不得不困守此城数载。”
“舅父言重了。”景澜话音一转,道:“然,我是决计不会再和元秋分开的。”
皇帝注视了她片刻,忽地一笑:“这性子倒是与你娘一模一样……罢了,你且安心,朕不会有意为难你们的。”
饭后皇帝要处理公务,离开前嘱咐景澜:“与皇后说完话就来议事的地方,朕有话要对你说。”
他走时太子正想悄悄紧随其后,皇后眼尖一把抓住他道:“好哇,你竟然还想跑?再过几日你就要监国去了,前些日我嘱咐你的话到底记住了没有?”
皇帝飞快回头看了一眼,幸灾乐祸道:“古有孟母三迁教子,今有你母后三鞭教子。吾儿啊,你就受着罢,为父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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