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抽刀时刀上的鲜血飞溅开来,落在老者额头上,顺着两侧脸颊缓缓流下,当真是说不出的诡异。老者睁着无神的双眼面朝雪山跪下,低声念道:“勿闻,勿动,勿言……”
他杀了一人仿佛还觉得不够,嗜血之意彻底被燃起,提着刀指向老者身后的人,道:“你到底是人是鬼,我可不怕你!”
那人对他视而不见,径自走到老者身旁,俯下身道:“老人家,当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吗?”
老者幽幽道:“天神已经告诉我了,你们要去的地方只有这一条路可行,不要被眼前所见欺骗了,那都不是真的。”
他吃力地站起身,重新缠紧了双腿上的布条,道:“这段路是最难走的,不到那座山前,切记不可回头,一旦回头,就会被这山中的天魔发觉,到了那时便万劫不复了。”
男人见二人都不理会自己,一股邪火冒起,持刀向老者身旁的女人砍去,只听当啷一声,竟被一把短剑架在了半空。他使出全身力气向下压去,竟然纹丝不动。剑身上光芒一闪,爆发出强劲的力量,瞬间就将男人掀翻在地!
那人的头上的兜帽也在这一击之下被寒风吹开,一缕长发从耳畔垂落。她面容冷淡,双眼仿佛凝着寒冰,容貌美则美矣,却令人不敢直视。
洛元秋啊了一声,道:“她不该在这里用法术的。”
景澜却道:“师姐你看!”
洛元秋回头望去,以深渊为界限,她们头顶的天空逐渐开始变暗,翻滚的云层中仿佛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伴随着轰然巨响慢慢逼近。
而深渊对岸的天空明澈高远,黄昏下落雪飘散,苍茫雪山巍峨辽阔,仿佛一幅宁静的画卷。
老者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恍若未觉,继续朝着深渊走去。风雪漫卷而来,眼看他就要一步踩空落入深渊时,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就这么在深渊上方稳稳站住了!
大地一震,四周雪山震动起来,崩塌之声接连传来。紧接着滚滚黑雾从山巅席卷而下,远望如同黑色潮水,顷刻间就覆盖了他们来时攀登的山峰。数座雄伟的山峦在黑雾中崩塌,发出惊天动地的巨震!
电光如蛛网密密麻麻布满天空,这一幕仿若传说中的天罚。男人见状被吓破了胆,手脚并用从雪地里爬了起来,踉踉跄跄追在老者身后。
墨凐等待了片刻,打开身后背着的包袱,取出一盏灯。她屈指在灯罩上轻击三下,灯光亮起,随后她向深渊走去。
洛元秋一见她拿出灯盏立刻大呼不公,道:“我当年进山的时候可什么也没带!她有这盏灯在手,那天魔幻境对她还有什么用?”
景澜道:“你不是还有飞光?”
“……”
洛元秋道:“飞光又怎么能和愈心灯相比?”
在男人踏上深渊上空的一瞬间,一道红光立刻沿着峭壁攀来,霎时阴风阵阵,深渊里仿佛有极为邪恶之物乘着浮动的雾气慢慢向上升起,男人小心翼翼踩着老者走过的地方,余光一瞥,忽然看见悬崖上似乎有人正在往上爬,待看清那人模样,不由一惊!
那人一身血迹,手脚折断身躯翻转,分明是方才被他一刀杀死之后拋下深渊的少年!
一声幽幽的叹息在耳边响起,男人握紧刀柄催促老者,粗暴道:“还不走快些!”
啜泣声随风传来:“杜郞,你为何要拋下我?”
那哀怨柔媚的女声仿佛有种魔力,男人脚步不自觉放慢了下来,神情有些恍惚。在那温柔的呼唤声中,他身不由己向身后看了一眼,等回过神时,却发现引路的老者与黑衣女子已快要抵达对岸,而他仍在深渊边缘。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在那女子身后看见了堆积成山的尸骸,如血海炼狱一般,不由心中一震。
他当即有些慌乱,想拔足追上这二人,但脚下纹丝不动,自双腿以下仿佛深陷泥沼。身后呼唤声越来越近,到最后竟变成了尖利的狞笑,男人拔刀乱挥,状若癫狂,厉声道:“来吧,你们都已经死了,就算成了鬼我也不怕你们!”
那声音突然一静,或者真是被他这股气势所震慑,男人发觉自己竟然能向前走了,不由欣喜若狂。他刚迈出半步,脚下竟然又是一沉,不同于之前,这次好像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腿。他低头一看,那死去的少年正牢牢挂在他的右腿上,折断的脖颈歪歪扭扭斜在肩头,鲜血不断从五官溢出。
男人颤声道:“阿州,你……”
少年朝男人咧嘴一笑,手臂抱紧他的双腿向下一拉——
“啊!!”
洛元秋与景澜不紧不慢走到对岸,听见这声凄厉的惨叫回头看去,却看见那男人站在雪地里,把刀插|进了自己的眉心。
他身后雪崩般的黑潮少顷已至,在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中,他被汹涌雪雾推向深渊。
.
“到了。”
老者伏地最后一拜,双手捧起一捧雪从头淋下,起身道:“这就是你此行的终点,就此别过了。”
墨凐解下斗篷扔在地上,道:“老人家,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的地方?”
老者道:“我不知道,是天神大人冥冥中指引我来到这里的,我只是个引路人罢了。二十多年前,我随一支队伍入山寻宝,误入了一座圣山,见了庙宇不曾参拜,回去的途中遭遇暴风雪,所有人都死在了山里,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作为惩罚,我的眼睛也被天神夺走了,从此以后,我便在这山前为入山之人引路,好赎清罪过。”
墨凐听完目光微闪,道:“庙宇?”
老者思索了一会儿,道:“若我没记错,那座庙就在三圣山对面的那座山上,白日见就如寻常寺庙一般,等到了晚上,它就会变成白骨……”
他说到此处打了个寒颤,道:“那座寺庙不是凡人能到的地方,勿要为了一时好奇,将性命妄送了。姑娘上山之后要尽快下来,老朽就在这山下等你。”
墨凐望着黄昏下连绵的雪山,道:“多谢你带我入山,你这就回去吧,不必等我了。”
老者闻言好似明白了什么,又朝雪山拜了三拜,一语不发转身离开了。
洛元秋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渐渐消失在风雪中,竟有种水中虚影破碎之感,不由道:“我感觉他不大像人,你觉得呢?”
景澜淡淡道:“千般法门,最后都不过是为了修心。她是一个人进入山中的,那这些人一定是虚妄无疑了,否则怎么会提及什么寺庙,当真有这般巧么?”
洛元秋奇道:“她应当有所觉察才是,为何还是被虚妄幻象所骗?”
景澜道:“不管是真还是假,这都是她最后一线希望了,她是不会半途折返的。”
两人跟在墨凐身后,看她提着灯盏向雪山走去。四野茫茫,雪山深处连风声都消失了,也不见任何活物,寂如死地。不知走了多久,抬头望去天色始终是黄昏,夜晚仿佛永远不会到来。
洛元秋边走边到处张望,可惜这里除了雪就是雪,没什么可看的东西,她道:“如果她最后也没有见到卫曦呢?”
景澜道:“连一个幻象都见不到,那只能说……她心中所执着的并非是卫曦,还是早点想明白放下罢。”
她们跟随墨凐翻过一座又一座雪山,洛元秋已经走得有些木然,忽然看见一片不同与雪色的碧绿,登时一愣,仰头看去,只见这座山上遍地都是碧色的火焰,乍眼一看还以为长满了绿草。
碧绿火焰漫山遍野,仿若初春时的草地。墨凐提着灯盏向深处走去,目光所及之处出现了一片深绿色的水潭,水面飘满了浮萍,一座坍圮的古寺立在中央,像朵开败的莲花浮在水上。
洛元秋有些不可思议,道:“还真有座寺庙?”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漫长的黄昏在此刻终于迎来尽头,随着白昼被夜色替代,转眼之间云层中月光照来,无边无际地洒落而下,碧绿色的火焰顷刻化作幽蓝。
那光焰跃动间似乎可以看见一个个模糊的人影,有风拂过,成千上万的幽蓝火焰从地面飞起,升向夜空归于天脉,剩下的如磷火般,聚至一处又忽然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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