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元秋刚要点头,个年轻人瘸拐地走了过来,手中还捧了个药碗,向那老者打招呼道:“张老伯,今日你也去曲柳巷看热闹了?”
老者叫苦道:“早知道还不如不去……你的腿怎么样了?”
年轻人在他身边坐下,大大咧咧道:“不碍事,休养几日就好了。”说着又瞟了洛元秋眼:“这位姑娘也伤着了?”
洛元秋轻咳了声道:“我是陪师……家姐来的,傍晚时我们从曲柳巷回来,她险些被头受惊的驴撞上,幸好不过是扭伤了脚,方才大夫已经来看过了。”
年轻人笑道:“姑娘这是运气好,碰上的是头驴,这要是像隔壁那些人样,碰上了几匹官府传信的好马,那可就了不得了!”言罢他小心看了眼周围,压低声音道:“两位可知,此事大有古怪!”
洛元秋道:“怎么个古怪法?”
年轻人有意想卖个关子,奈何伤腿不给情面,他不得不换了个姿势,倚着老者所躺的竹椅站着,答道:“今天踩踏行人的马有三种,是顺天府的官马,马鞍样式看便知;第二种刚从击鞠场下来,嘴套还没来得及摘;第三种则是拉车的马,我已经瞧过了,就是普通的西北马,没甚么稀奇的。我从前在马行做过短工,知道这挑选良马不易,训马更是不易。送去官府的马多选骨架高大、耐力足的梁洲马,好供驿站往来传信;时下有钱的公子哥们多爱击鞠,要挑品相上等行动敏捷的良种马;至于其他大户人家备马出行,只要性格温顺驯服,不是乱齿,眼睛蹄子没毛病就都能过得去。这么说两位可听明白了?”
老者思忖道:“小哥的意思是,这些踩人的马都是千挑万选来的,不该因为人多而受惊发狂,突然践踏行人才是。”
年轻人道:“正如老伯所言,这些马若没被驯过也难为人所用,要说伤人却是万万不该。”
洛元秋道:“两位被马踩伤前,可有察觉什么不对的地方?”
“倒是不曾见到,切都和寻常样。”老者肯定地答道:“若真有怪异之处,我等也不至于连躲都来不及。偏偏走到半路,突然听人喊叫起来,才看见那马已经控不住了,急急向人堆里冲来,怎么也拦不住。”
洛元秋目光闪,轻声道:“马只朝着人多的地方来吗?”
老者微怔,仔细想了想说道:“姑娘这么说,我也依稀记得,街上行人也不少,可那马不向别处,倒向是”
年轻人道:“老伯是想说,马像是有意冲着你们来的,对不对?”
老者大吃惊,忙坐起来:“小哥说的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年轻人放下手里的药碗去扶他,眼睛却看着洛元秋道:“适才我偷偷听见几位医师说,或许是有人误将种草药当作香料误烧了,使得马儿受惊乱撞,这才踩伤了行人。”
说话间那老者的家人匆忙赶到,围着好通哭,洛元秋见状便远远站到旁,那年轻人也拖着受伤的腿挪了过来,笑笑道:“姑娘可是姓洛?”
洛元秋还以为他是个修士,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遭,再三确认这人不过是个普通人,才道:“你是谁?”
她正猜测这人会不会是玉映的手下,年轻人却说:“姑娘不必担心,在下绝不是什么歹人。何况在姑娘面前,只怕歹人也要绕着你走或许不该叫姑娘,应该叫女侠才是。”
洛元秋心中咯噔声:“女侠?!”
年轻人熟练地从怀中掏出纸笔,脸诚挚地说道:“近日女侠的大名却传遍了城中,在下不过是介书生,也听说了几件与女侠有关的事,没想到竟会在医馆里碰见你。不过也是,女侠心怀百姓,遇见这等恶行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才对!”
洛元秋有点后悔就这么让柳缘歌走了:“不不不,你先听我说,那些事都是编……”
“仗剑千里,尚义任侠,这是何等潇洒快意之事!在下虽生为男子,长于富饶之地,却万万不能与女侠相较,只能为这侠义之事添著拙言!这故事只写了个开头,还请女侠不吝赐教”
洛元秋目瞪口呆,恨不能马上甩出道符去堵住他的嘴。
年轻人兴奋地捧着手中几张纸递到她面前,洛元秋硬着头皮接过,只见第章就写着某年某月天生异象,水河泛滥,生出只兴云作雨的妖物,那妖物化身成美貌女子潜入城中,附身于太守之女,在出嫁当日失踪,于夜半身披红衣,蛊惑过路男子,吸食精气。正值此妖猖狂作乱之际,忽有侠客夤夜入城,此妖正要依前日所为,那侠客摘下斗笠,露出真容……
洛元秋目十行掠过长达近页纸的容貌描述,在看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时瞬间打了个冷颤,待读到那妖物被女侠斗笠下的绝世容颜折服后羞愧难当,自行离去,并发誓从此不再作恶;而被救下的太守千金更是不胜感激,愿以身相许,从此长伴在女侠身侧,随她行走天涯……她顿时松了口气,本以为切已经结束,没想到后面竟然还留有二字:
未完。
洛元秋不由悲愤道:“这故事明明已经写到头了,为什么还是未完?!”
年轻人去扯她手中的纸,道:“这只是其中个,洛女侠浪迹天涯,侠举无数,又岂是这么小小个故事能写完的?”
洛元秋看他连站都站不稳,居然低着头又去添了几行字,时间只觉得全身血液冲向脑门:“你又写了什么?!”
“女侠隐姓埋名藏身医馆,如此大费周章,必定是为故友而来。”年轻人思如泉涌,笔杆飞动滔滔不绝:“这故友曾是赫赫有名的侠医,年少时也曾走遍四方南北,救人无数,途中偶遇件奇事,从此隐于凡尘,在闹市中为人诊病。女侠携太守千金相往,是有要事相求,至于何事回头再编……你觉得这故事怎么样?”
洛元秋面无表情抽出那张纸道:“我有道侣。”
年轻人正奋笔疾书,闻言抬起头:“啊?”
“道侣”洛元秋字顿道:“阁下知道什么是道侣吗?”
年轻人看了她半晌:“我知道,道侣不就是起修炼的同道?可你不是个侠客吗?”
洛元秋嘴角抽:“那些故事都是人编的,我根本不是什么女侠!”
年轻人迟疑道:“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洛元秋深吸了口气:“我在查件事……”
年轻人眼中兴味渐起,若有所思道:“我就说你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查案子?唔,虽说侠以武犯禁,不过官府之中如果有位洛女侠父亲的生前好友,有他从中斡旋,或许就能说得过去了。”
洛元秋几乎要被他绕晕了:“不是都告诉你了,那些传闻都是假的,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洛女侠!”
“别人可以编故事,我自然也能。”年轻人停下手中笔,不以为然道:“话本中的故事不就是假中有真真中带假吗?如果真按照真人真事写出来,哪里会有人愿意看!我们写传奇话本的,本就要取轶闻于风言,传情义于天下,教化之职就交给那些写经注的老儒……再说了,四书五经中所著之事,难道就定是真的了吗?”
他哀怨叹,收起纸笔道:“姑娘是不是真侠客倒也无妨,就当行行好,我们这行谋生不易,到秋闱落榜时,总会平白多出许多同行来,要想出人头地,就要敢写敢编。更何况行侠仗义本是做好事,侠客可做,捕快也可做,三十六行皆可为之。只不过市井百姓都爱看状元侠客神断类的俊俏人物,若换成了厨子屠夫工匠,那书就不好卖了。”
洛元秋被他辩得哑口无言,左思右想终于抓住了要点:“可是那太守千金……不行,我有道侣!”
年轻人眼珠转,了然道:“其实方才我没对你们说实话,医师说的不止这些,我看不如这样,你多告诉我几个行途见闻奇事,我就告诉你马儿踩踏行人的缘故。你放心,我把这太守千金名字改成你道侣名字就是了,如果实在不行,太守千金这身份也能改,切都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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