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宛月端详了她一会,看她双目清明有神,不像被迷了心智的样子,便道:“善战者殁于杀,执剑之人大多从武从兵,死在剑下本属寻常。你见到的那些都不过是幻象,不要太在意了。你看,现在谁能从你手里将它夺走?”
洛元秋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应和林宛月的话,她有一种道不明的感觉,那些绝非是幻象,她仍能清楚的记起在火海里听到那女人说的话,这柄剑里一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可是剑已经被折断重铸,早就不是从前那柄剑了,要是剑上真藏了什么东西,也一并在淬炼的过程里被抹去了才是,又怎么能保留至到今天?
她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索性不再纠结此事:“我是为了画符才拿剑,难道没了剑就不能画符了吗?世上多的是能替代它的东西,如果执着于器,反而失去了本心,这样很不好。”
她说这话时因长发披散,看起来平白小了几岁,眉目间自有种天真婉然,令林宛月回想起初见之时,坐在树梢碧叶间小小师姐的模样,真是说不出的人惹怜爱。此时此刻她终于领会,为何柳缘歌与沈誉冒着被捶成一团吊上树的风险,也要操着做爹做娘的心了。
但是师姐余威犹在,林宛月强压下满腔爱怜,克制地摸了摸了她的脑袋,那感觉像极了在捋虎须,真是越摸越有上瘾的趋势。所幸洛元秋没注意到她这一举动,看了眼王宣身边那人问:“那是谁?”
林宛月放下手答道:“他叫秦池,是从南楚来的炼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是河州派的弟子。”
“河州?”洛元秋好像在哪里听过,却想不起来。
林宛月道:“相传兽牌源起自南楚,那里山林莽莽,江河浩瀚,四方灵气汇聚,群山之中常生出灵物。古时南楚人驯兽为己用,巡山狩猎之时,常把凶恶之兽的形态刻在附近的山崖岩壁之上,取其震慑之意,流传到现在便是河州派了。此派分为两种法门,一门擅驯兽,一门擅炼器,这块烛龙兽牌正是来自河州。”
这位站在王宣身旁的秦大人一直在等搭话的机会,之前洛元秋抱着林宛月不放,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他也不好太过逼迫,竖耳听完洛元秋这番话,他立马撇下王宣,顺势道:“阁下是符师?这烛照阁之中也藏有几柄前代炼师所铸的符剑,不如就让我来引路,带你去看一看?”
他脸上的迫切显而易见,洛元秋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道:“你是不是也想进那个地方?”
秦池也不觉得尴尬,坦然一笑:“在下就是好奇,想见识见识……”
王宣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秦大人还是将此事告知令师兄及掌门人,这块兽牌不能留在烛照阁了,否则惹出事端来,只怕没那么容易收场。”
秦池连声应是,但心思完全不在他的身上,依然盯着洛元秋不放:“方便说说吗,你是如何被烛龙带进去的,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王宣:“……”
洛元秋向来对有话直说的人比较有好感,便道:“你和它打一架,等它的第三只眼睁开以后,就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了。”
秦池闻言神情一滞:“什么,你打了烛龙?你真打了烛龙?!”
洛元秋不明白他为何反应这么大,犹豫道:“你有别的方法吗,那也可以试试。”
秦池哈哈干笑几声,道:“不了不了,这块兽牌上的烛龙可不是什么善茬,是真能杀人的,不然也不会用来看守烛照阁了……罢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小命要紧啊,还是不冒这种险了。”
他退堂鼓打的飞快,收起牌子正色道:“今日掌阁大人命我来为几位开阁引路,不知你们想看些什么?”
王宣侧身向洛元秋看去:“师姐要看什么?”
洛元秋毫不犹豫道:“弓,我想看看有没有趁手的弓。”
秦池似乎有些诧异:“你不是符师吗,为什么要看弓?”
他口中虽这么说,但两手在半空虚作一推,好像面前真有一扇门。
只听叮铃一声异响,烛照阁的入口终于打开,内里迸射的灿烂金光将洛元秋眼瞳映得闪闪发亮,她呆怔了片刻,终于明白为什么烛照阁这么难进了!
她抓住林宛月的袖子,激动的问道:“当炼师这么有前途的吗?!”
林宛月看着阁中刺目的黄金装饰,嘴角一抽:“也就是……一般而已。”
秦池道:“炼器以天材地宝为上佳,取矿之精、水之净、火之灵、气之纯,而像金银这等无用之物,用来垫炉都嫌它化的太快,你看哪个修士会把金银镶嵌在法器上的?要真这么做了,那才是蠢到家了!”说着瞟了眼洛元秋:“阁下见多识广,应该不会被这等俗物迷了眼吧?”
洛元秋满目金灿,生平首次遭受如此巨大的冲击。建造此阁的人大概真是视黄金如粪土,金墙金柱金柜……凡是能用金子的地方绝不用其他替换。悬在半空的大小柜阁金光四射,雕纹绘花,极尽人力所能,就连地上的砖石也是用黄金铺就而成的。
她对金子做的东西没有丝毫抵抗之力,当年景澜人还没上山,先送来了一箱金元宝,从此在洛元秋的心底烙了好师妹的印记,整日盼着她快快上山来。后来洛元秋某年生辰时她又送了一根金簪,洛元秋对这发簪喜爱非常,因为头发不够长戴不上,她还特地把发簪用一根绳子挂在衣服上,为此惹来了师弟们的一番明嘲暗讽。
但洛元秋毫不在意,对着秦池诚恳道:“不,我庸俗,我喜欢黄金,现在学炼器还来得及吗?会不会太晚了?”
王宣就猜到会是这样,扶额道:“秦大人说笑罢了,其实这些东西不是黄金,不信你看。”
他手按住金墙,轻轻一按,墙面便如软泥般留下一个清晰的手印。
林宛月看着洛元秋一脸呆滞,仿佛难以相信,忍着笑说道:“这是从器炉里扫出来的尘粉,一旦沾上数十年都无法抹去,除非回炉重铸。只要是送进烛照阁的东西都会沾上些许,如果不幸遗失,便可通过其上沾染的尘粉寻回。”
秦池乐呵呵道:“喜欢吗?喜欢回头送你一盒。来者是客,一点薄礼,聊表寸心嘛。”
洛元秋瞬间兴致全无:“不了,你们还是自己留着吧。”
秦池哈哈大笑,一甩宽大的袍袖向前走去:“来来来!你们要看的弓都放在这里!”
三人跟在他身后走进一条长廊,长廊如同一线细丝悬在空中,两面是无边无际的夜色,随着众人来到,一点微光从遥远的地方亮起,犹如潮汐般迅速涌来,直到近处洛元秋才看清,那竟是数以万计的短烛汇成的光海!
秦池向高处伸手道:“弓。”
瞬间几个柜格下降到他面前,齐刷刷打开柜门。洛元秋抬头看了眼,在烛光照不到的高处,无数柜格静悬在空中,一眼望去竟看不到边。
秦池随意选了一张弓递给她:“来,试试看。”
弓身红如珊瑚,艳丽洛元秋挽了挽道:“这弓用来射什么的,也太软了。”
秦池笑道:“宴乐之时,持此弓扬花射叶,哪怕是一个小小孩童,也能用它轻而易举射穿人的喉咙。”
洛元秋摇摇头,秦池又取来一张青色的长弓:“那这个呢?”
洛元秋两指拉了拉弓弦:“不行,这个太硬了,仓促拉开,弦怕是会断。”
秦池道:“不是这么用的,我教你。”
他对着远处一只蜡烛轻轻一拨弓弦,火焰骤灭:“瞬息即发,如风过无痕,再快不过了。”
洛元秋想了想说:“不但要快,还要能承受得了力量。”
“那这张可不行,”秦池说道:“不如试试这个。”
一连试了数张,洛元秋都不甚满意,最后秦池取来一张银色的弓,那弓身好似团滚动的云雾,拿在手中轻得仿佛不存在。洛元秋当即挽弓试箭,手中青光亮起,秦池一见便道:“原来你是在为箭找弓,怪不得要一一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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