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生们陆陆续续走出考场。
有的三三两两对着答案,脸上的表情,或兴奋,或遗憾,或悲苦,不一而足;有的垂头丧气,拖着脚步,像一只霜打了的茄子;有的则面无表情,从容淡定地好像只是参加了一场普通的课堂测试。
钱尔白和贺鹏作为送考老师,这时是可以进入校园的。
两人站在甬道边,朝二中的学生们招着手。
贺鹏还从旁边的女老师那里借来一个加油棒,一边挥舞一边吆喝着:“二中的,二中的这边啊!”
钱尔白拿着名单,和每一个集合过来的学生们击掌,然后勾画掉他们的名字。
贺鹏有心问一下答题情况,但是下午还有考试,眼下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他只能安耐下来。
二中的考生们大多数状态都不错,情绪也很积极向上,有几个学生还有说有笑的,和他击掌的时候动作干脆利落,贺鹏稍稍放下心来。他拍拍孩子们的肩膀,让他们好好休息,调整好心态,准备接下来的考试。
六月八号下午五点二十,所有的考试终于结束了。
从三点便一直阴沉着的天空终于刮起了风,小小的一滴雨珠从厚实的云层中坠落下来,掉在第一个冲出考场的孩子得脑袋顶。
他“哎呀”一声,把文件袋举起来顶在头上,迈开步子便往大门口跑。
紧接着,雨滴成群结队地砸下来,热情地招呼着每一个刚刚结束战斗有些心力交瘁的考生们,直把他们撵得快步跑起来,还依旧在后面紧追不舍。
家长们抓起两把伞,撑着一把,提着一把,迎着孩子们跑过去,把伞遮在孩子头上,自己又淋着雨打开另一把。
这场雨来得很急,急得家长们几乎集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凭着本能先照顾孩子;这场雨又来得很及时,浇散了连日的沉闷,洗去了人们浑身的疲累,也浸润了每一颗因为等待而愈加浮躁的心。
每个人脸上带上了笑容,步伐变得轻快,仿佛卸下了重逾千斤的包袱。
也确实,三年绷紧着的弦一朝得以松解,身心瞬间得到解脱,可不是松快得恍若新生了嘛!
高考真的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不光考生累,家长也跟着着急上火,老师们也同样是坐立难安。
现在,终于结束了。至少今年的结束了。
贺鹏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激动地拍着钱尔白的肩膀,不住地念道:“辛苦了,辛苦了!”
钱尔白也拍他的肩膀,道:“您也辛苦了。”两天里,一多半的时间都在等,等得两眼发直,内心麻木,总算是到头了。
他不由得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两人道了别,贺鹏披着雨衣冲进了雨幕里。
此时雨下得非常大了,地面上汇成了浅浅的小河,车辆行驶而过,带起一路波浪。
钱尔白没有高考的经验,而路献关于高考的记忆也已十分遥远,对于“每逢高考必下雨”这样玄妙的“潜.规则”并不了解。
所以当雨水浇下来,并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且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的时候,钱尔白愣住了。
而在他看到几乎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拿出了一把伞的时候,他又不可避免地露出了惊叹的神色。
贺鹏走的时候把自己的伞留给了他,然后开玩笑地说道:“天气预报大多数时候都不准,但是高考的这场雨绝对不会缺席。以后你就有经验了。”
钱尔白颇觉神奇,接过伞,朝贺鹏笑着道谢:“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虽然有了伞,但这么一把骨架纤细的小花伞在这种大雨中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他只好站在门房的屋檐下,祈祷着“雨停下来吧,或者尽快变得小一些吧”。
房檐底下站着一个同样没带伞的家长,他侧着身子,给他的儿子挡着顺着风刮进来的雨丝,半边身子都被浇湿了。
他探出头去感受了一下雨势,然后又立刻缩回来,呸了一声道:“倒霉催的!”
他有些焦躁,掏出烟盒倒出一支烟来,叼在嘴上。
余光瞥见旁边身板挺直的钱尔白,他有些不太好意思,把那盒烟朝钱尔白举了举,道:“大兄弟,抽烟不?”一嘴大碴子味。
“爸,你干哈呢!”男孩推了男人一把,对他在人家学校里抽烟的行为有些不满。
钱尔白转过头来,摆手道:“戒了,谢谢。”
男人面上讪讪,他把烟从嘴上拿下来,又放回烟盒里,道:“哥们厉害啊,我这烟戒了三年了,也没戒掉。”
他看着钱尔白的脸,觉得似曾相识。
他皱着眉想了一下,突然指着钱尔白叫了起来:“哎!你不是,不是那个——”他赶忙拿出手机翻了翻,然后一脸惊喜地接着道,“最帅送考官!”
他这动静太大了,引得过路的人们纷纷侧目。但风大雨急,谁也顾不上看这被吹“气质出众,颜值逆天”的“最帅送考官”真人究竟什么样,于是便低着头又匆匆地走了。
男孩心觉自己父亲大呼小叫的有些丢人,在男人身后拿胳膊肘怼他。
男人眉毛一竖,回头不满地瞪他,道:“你老捅咕我干什么玩意儿!”
钱尔白今天穿了一身意式羊毛桑蚕丝混纺的墨绿色西服,站在暗沉的天色里像一棵八风不动的针叶松——
昨天晚上贺鹏特意提醒他,送考第二天要穿绿色,寓意一路绿灯。他觉得挺有趣,正巧衣柜里还有绿色的衣服,只是稍微厚些,便穿上了。本来以为会热出一身汗,结果正好挡了风雨的寒。
男人打量着钱尔白,心中一动,他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道:“兄弟你这形象当个老师简直是暴殄天物,有没有兴趣进娱乐圈啊?我是衷演娱乐公司的经纪人,邱曼曼你知道吗,银兔影后,就是我带出来的……”
男孩听着自己老爹越说越不像话,更加用力地拽他,“爸,你别见个长得好看的就要拉人家进娱乐圈,那是什么好地方?人家是人民教师,神圣的人民教师!”
“小孩子家家的你知道什么!你给我上一边儿呆着去!”男人反手扒拉着男孩的手,依旧看着钱尔白,眼神热切,道,“先生,要不要考虑下?”
钱尔白看着这一对父子的互动,心觉有趣,但是进入娱乐圈?他现在还真没这个想法。
于是他回答道:“不了,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
男人有些失望,还要再劝,男孩直接拉着他走进了雨里。
这会儿雨小了一些,但浇在身上依旧湿冷。
男人打了个哆嗦,一边骂儿子:“你个熊孩子,等雨停了再走能憋死你不?我就说会儿话你都不让!”一边揪着他护在身前,伸着胳膊给他挡雨。
既然已经出来淋了雨,索性就趁着这功夫打个车回家。男人回头冲钱尔白挥手道:“我是衷演娱乐公司的罗成刚,你要是改变主意了直接来找我啊!”
钱尔白冲他挥挥手,目送那一对父子拉拉扯扯地上了车。
他想,是像他们一样被雨淋一小会儿打车回呢,还是赌一会雨会停再等一等呢?
“滴——滴——”
这时,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校门口,鸣笛两声。
他朝着门外看去,只见迈巴赫的车窗降下,一张胡子拉碴的脸露出来,那双眼睛亮得像在发光,嘴角的笑容像一颗小太阳。
他不由得也笑了,朝着对方快步走了过去。
夏昶典赶紧打开车门,撑着伞迎上来。
钱尔白接过伞,顺便握住了夏昶典的手,两人的目光在黑色的大伞下相触,俱是带着火花。
车门关上,钱尔白脱掉了被淋湿的外衣。
夏昶典看着许久日子没见的爱人,胸中像燃着一把火。
他靠过来亲钱尔白,一口又一口,怎么也亲不够似的。
钱尔白摩挲着夏昶典留着胡茬颇为扎手的下巴,深深地给了他一个吻,疼惜地道:“这些天很辛苦吧?”
夏昶典抓住钱尔白的手,按在脸上,歪着头看着他撒娇:“是呢,想要哥疼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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