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蓝天,刺目的白日,光与影的交错,剪映出暗潮汹涌。
林稚水踏上阶梯,给石阶涂上暗色,日光笼罩他,台下人昂首去看,只能见到渐渐模糊的身影。
按理来说,他该与李路行互相见礼,可少年只是径直坐到桌案后,铺好白纸,沉默地磨墨。
李路行瞅他,也没对此发表意见。
所有人都在看他们。
有非图南书院的人小声交谈:“这是回事?”
“他们是有过节吗?我之前有注意到这位红衣小哥,他第二场和第三场,对待同窗都有认真见礼。”
“不应该啊,他们不是共入白玉京,成了同门吗?”
“嘿嘿,那可不一定,李家那位少爷,听说比红衣服那位早出白玉京二十天,谁知道里面到底发生过什么呢。”
高台坐着的寇院长和陆县令是一样的面无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之间也起了龃龉。
实际上,寇院长是在苦恼:他们也没几次交集,怎么林稚水忽然就给李路行摔脸色了?这要是真出什么事情,不论是皇帝那边,还是他老友那边,都不好交代啊。
陆县令却是忆起了林濛的事情,心中升起大胆的设想:难道是……
台下,学子们偷偷打赌:“开盘了,林稚水和李路行,赔率1:1!大家玩个趣味,不涉及钱财,赌输的人抄一遍四书五经!”
“我赌林稚水,他可是百年来第一个甲上。”
“我也赌林稚水,前段时间他的灵气可是上了四尺,在他这年纪,放眼整个人族,能达到四尺的有多少个?”
“这话就不对了,李路行又不是和他比文采。我赌李路行,写字怎么快过人家拔剑的速度!”
“我赌林稚水,因为他是我们金光县的人!”
“我赌李路行,不论输赢。就是心情有点复杂,那天晚上的事……李路行好歹站出来帮他了,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林稚水也不能直接无礼吧。”
“你这么说也对,我……”
“对什么对!”陆嘉吉怒目而视,“那如果是很过分的过节呢,恩是恩,仇是仇,你们这些局外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陆嘉吉,你是不是知道内幕?”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林稚水他的为人。来,给我记一个,林稚水赢,等等……也给我爹记一个!还是林稚水赢!放心,我们才不会输,哪怕真的输了,我爹那边,由我去催赌债。”
裁判席上的亲爹:?
*
李路行把玩着剑穗。
寇院长低声:“他全身都紧绷了。”
陆县令:“他看上去很紧张,也很重视这场比赛。”
“陆山,你认为谁会赢。”
“林稚水。”
“咦,你都不考虑一下?”
陆县令的双眼看着台上情况,漫不经心:“他能活着回来,这就是他和李路行的天壤之别。”
“你是说妖族太子的追杀?可那只能说明他逃跑躲藏的功夫好,如今在比赛,他再跑还能跑哪去?”
陆县令笑了笑,没有说话。
“咚——”
战鼓三鸣。
“比赛——”
“开始!”
李路行“琤”地出剑,剑气辉宏,仿若排山倒海,覆巢毁卵之势。
这些天,他日夜不停地连剑,竟是又上了一节台阶。
寇院长感慨:“李家人难道尽出天骄吗,他是,李……”
“什么?”陆县令侧目。李家难道还有第二位天才?
寇院长顿了话语,再开口,就是明显的转移话题:“林小子不错啊,李路行的剑气都让无边落木纷糅,他离那么近,写字的手都没停。”
他的话音停了,林稚水也刚好写完了最后一笔。
这是一篇论剑的文章,两位主角之一,用的正是林稚水这段时间吃透了的剑招剑势,隐约还有些剑道的影子。他与另一位主角酣畅淋漓地论道,剑意与剑意之间的碰撞,于纸上涌现。
李路行剑未至,忽地,纸上传来千树寒梅香,风狂此隅,若隐若无的白衣身影显现,手按在腰间乌鞘长剑,容色冷峻,漆黑的眼眸平静盯着李路行。
“你,不诚。”
第49章 有生力量
那不是人, 那是一柄剑。
冷漠,孤傲,皎若峰尖雪。
寇院长倏然站起来, 视线从林稚水转到西门吹雪,再从西门吹雪转回林稚水, “你!你们!”
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寇院长几乎要睁不开眼, 花白的头发直往身后捋。他几乎是瞪着眼睛,绝不肯多眨一下:“你可以写出名著?”
“不是。”这个头衔他可没脸认。
林稚水也没说这是同人。他自己现在还没完全搞懂同人为什么能在这个世界上召唤出这个世界没有的原著人物呢,哪里敢将这事说出去。
万一,妖族也能用呢?
事关重大, 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寇院长还想追问,可看林稚水已经把注意力放到在场的比斗上, 只好按耐住心急,等比赛结束。
台下的人也睁大了眼睛, 踮起脚, 伸脖子, 想要离比斗台更近些。
这和包公不同, 包公是文职, 写出来也没多大用处。台上这位剑客, 可绝对不是绣花枕头啊。
兴奋, 紧张, 攥紧着他们的心脏。无法平息的心跳仿佛要蹦出喉咙。
台上, 李路行的剑并未收势,浩浩如大河。可西门吹雪却未拔剑。
他只是站在那儿,李路行与他对眼,无端就是心脏大力一跳,感觉自己在对一柄剑挥剑。
——极锋利, 极可怕的剑,他若出剑,必能横河断海。
手腕一定,李路行的剑尖停在西门吹雪眉前,“你为什么不拔剑?”
“你不配。”西门吹雪冷冷地说,呛得李路行耳根脖颈都红了。
李大少爷呼吸重了,“那谁配?”
“天上来的一片云。”西门吹雪说着李路行不懂,林稚水却懂的话。他径直转身,背对李路行,看着林稚水的眼眸很沉:“你很好,我为你的剑而来。”
纵然林稚水有九成把握,能以论剑引出西门吹雪,此刻也抑不住心潮澎湃,把手一拱:“西门庄主。”
“用心习剑,五年后,可堪与我一战。”
林稚水认真点头:“我会的。”
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没有实力,就什么也不是。假如他实力卓绝,谁敢就为一个破理由动他的妹妹?
李路行依然剑指西门吹雪,他有些生气:“转过来,我的剑不背后伤人!”
西门吹雪便当真转了过去。这感觉很奇妙,剑身本是不分正反的,可西门吹雪的峰眉,的利瞳,剑气逼人,就使这柄绝世宝剑分出了正面与反面。
李路行几乎控制不住去想:他几岁了,如果我到了他的年纪,能和他一样的锋利吗?
“原本,你十年后,也堪与我一战。”西门吹雪盯着他,“但你心中有垢,若不消除,终身止步于此。”
“胡说八道!”李路行冷声。
西门吹雪道:“剑,至精至诚,诚心于人,方能达到剑术巅峰,你的人,就是你的剑,你的剑,就是你的人。”
李路行的手在颤动。他的心也在动摇。
他对着李白时,将他当先祖,将他当剑仙,是憧憬,却又早已自有三观,有些方面无法苟同——先祖不是剑,他是仙,仙又如何能理解凡人呢?
可是,西门吹雪是一柄剑。他的剑气已浸入骨髓,里里外外,都透着剑的冷锐。学剑的人,最无法忽视他。
现在,仿佛是自己的剑在叩问他的心——
你诚吗?
你对得起手中剑,对得起你的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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