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万一开口了,林稚水拒绝,岂不是在第三人——譬如朕,眼中丢人了。
哪知,没等明博想好,少年就将棋子往罐子里一扔,语速明快:“输了输了,明大家技艺高绝,小子甘拜下风。”
皇帝:咦,那么快就下完了吗?
伸头一看,便了然了。
小年轻冲动,没有考虑对手的思路,以为自己夹了一出妙手,后面如果明博意图挡住,就会陷入陷阱中,全局崩溃。然而,明博选择了与黑子对杀,反成了征子有利。
明博亦笑道:“此处你该勾顶,随后,先挖后曲,既威胁了我下面的棋子,又挤了位置,方成妙着。”
林稚水讨饶:“脑子要涨大了。我确实不会下棋,您说得这个,我听不懂。”
他从椅子上蹦起来,一路往外跑,“这棋下得我头昏脑胀,我出去溜达溜达!”
明博无奈地摇摇头,“你去罢。”
皇帝笑着点评:“少年心性。真看不出来他能不见半分迟疑,便握住李韬的手,斩那妖族圣女的当机立断。”
明博听着这话,再看着林稚水欢快的背影,感觉味儿不太对了。“陛下,可能与臣下对弈一局?就顺着此局往下,直到结束。”
皇帝打趣:“怎么,上一次对弈,你输给朕,还失了彩头,这一次要作弊赢回来?”
明博:“不,陛下,臣只是想起方才整场对弈中,林公子自始自终身体放松,神态愉悦,可见对他来说,这一局不算难事,又怎么会犯如此因小失大的错误?”
皇帝一愣:“你是说,他在故意让着你?”
明博不说话,只是掂起一枚白子,皇帝便坐过去,陪他继续下完这盘棋。
越下,二人面色越是凝重,隐隐还见惊叹之色。
一局下完。
“妙啊!妙啊!”明博连连赞叹,“原竟是我未曾勘破林生妙手,他先前那一步,虽然失了一角,却是以小换大,只需再走三步,就能使我陷入劣势,难以自保,更别说反攻了。”
皇帝亦是难掩激情:“舍小利而某全局,实乃大才!”
如此社稷之才,他保之不亏!日后定要更加尽心竭力才是!
明博面色微红:“臣等还想收他做徒弟,幸得未提,否则岂不贻笑大方!”
围棋可观谋略、人心,如今看来,这林稚水谋与算,皆是远胜于他,甚至还通人情世故,给他在陛下面前留脸,若他不接着往下落子,又或者续盘的非国手,恐怕难以发现其中奥妙!
皇帝啧啧称奇:“他才多大?十五?十六?正是争强好胜的时候,就知道在朕面前让着你,不使你难堪了。”
明博把脖子一梗:“谁说他让着我了?”
皇帝诧异:“没让?”
“他那是尊老!”纵横家的口才,此刻挥洒得淋漓尽致。
作者有话要说:林稚水:是这样的,我真的不会下围棋,但是我没想到居然还有找个围棋高手,硬续活了棋局后,强行推给我,认为我在藏拙的操作。
*
艺高者落子于棋盘之腹,艺低者于其边,中者于其角
——《烂柯经》
*
棋局有原型,参考自《当湖十局》第二局,以及当局棋评。
第67章 谁为神明
林稚水是万万没想到, 自己不过随便陪玩两下,就能被脑补成一步三算的人物。现在他正在园里散步,顺带琢磨怎么把同人的事情告知皇帝。
如果人族人人能写同人, 那岂不是美滋滋?还怕什么妖族!
而,必须得到原著人物认可才能请他们出来战斗, 也可以保证此法不会被人族滥用。
林稚水转身回去。
“陛下!”少年登堂作揖, “我有一法,能令人不必写出名著,也可唤出文章人物。”
“哦?”
男人双眼发亮,面颊红润有光。
他等林稚水亲口说,已经等很久了!
如果掌握此等利器的人心怀天下,自然会主动交给朝廷, 才能更好的传播天下。而如果对方自私自利, 强逼其拿出来, 只会交恶,说不得还直接逼到朝廷对立面去。不若顺其自然, 若是后者,还可借此看清他。
皇帝停下和明博的笑语,疾起,将林稚水迎入座,“先生请说——不,等等,先生可否随朕去密室?那儿可防止妖物偷听。”
尤其那些虫妖蚁妖,谁知道皇宫里的究竟是真虫蚁,还是妖怪潜伏呢?
遂去了密室,将写出人物的方法告知。皇帝行动迅速,找来心腹, 让他写了一篇同人,文采不错,灵气溢出三尺五,可就是没动静。
林稚水:“会不会是没能引起共鸣?”
皇帝摇着头,将文章递给他,“这位是朕的老将军,驻守边关六十余年,一直想彻底打垮妖族,可惜,有心无力。他非常敬崇岳鹏举,将其生平,正史野史话本传记都揣摩了二三十遍。”
林稚水低头看文,写的是话本岳飞的同人,情感充沛,而且将人物形象心理雕琢得十分到位,甚至还在其中写了作者本人亲身经历过的一场战役,穿插了忠君报国的思想,按理来说,这应该能引动那位精忠报国的英雄名将才是。
老将军万分惭愧:“是吾做的还不够,方使岳将军不认同。”
便又换了足足十数人,这些无一不是对人族一心一意,对皇帝忠心耿耿之人,写的同人人物也是和自己品行相对之人,还有一位为大理寺寺丞,写了狄仁杰后还特意带去开庭查案审冤,耐心等了数天,却依然不见人物现身。
若不是林稚水亲身经历,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个招摇撞骗的了。
皇帝很沉得住气:“林先生不必忧心,田浇粪可生长更好,烈性马拍其臀可更好信服,或许是一些至关重要的点尚未被发现,人族有您相助,已是天送的好福气了。”
“陛下客气了。”
不愧是皇帝,这一手礼贤下士玩的……哪怕清楚对方有所图谋,但那态度真真令人舒坦。
林稚水告退的步履都轻快了许多。
轻着轻着,猛然一重,顿足三息后,撒腿就跑。
吴用好奇:“林兄弟,你跑什么?”
林稚水略带喘气的声音传来:“我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只有我有,别人没有的事!那可能就是为什么只能我写的同人有所作用的关键!”
城外有医棚,每个月的最后一天,国师没有要事,必然会出现在那里替百姓免费看病。
林稚水到时,正好有人昏厥过去,吓得周围人七手八脚将其抬到国师面前,国师轻掐了人中,又撬开那人牙关,勺了一碗汁水灌进去,又将桶盖盖好,那人便咕噜坐了起来,环顾四周,神色茫然:“你们围着我做什么?”
待到众人纷说后,那人对国师千谢万谢,心有余悸地离开了。
那人从林稚水眼前经过时,一身酒气熏人,林稚水多瞅了几眼。
长得有些面善,似乎在哪见过?
只一晃眼,林稚水目光落到医棚里边捣药的少女身上,就把那疑惑抛之脑后了。
往药棚走过去时,旁边人欻然扯他胳膊,“先来后到,小子守点规矩,到队末去。”
林稚水尚未说话,少女听得动静,抬头一看,脸颊深深陷出涡来,“哥!”
拉住林稚水的人郝然,把手松开,“抱歉,我以为……”
“没事,我先过去了。”
林稚水坐到林濛身旁,与她悄声闲话家常,耐心等着国师把手头的病患看完,才走过去:“国师,我想问一问,关于神的界说。”
界说,就是定义的旧时用词。
国师正了面色:“万人祭拜者,尊为神圣。”
林稚水眨了一下眼,脑中念头愈发明晰。“若是有一人,得千万人认可其理念,尊爱其本质,千万人或许不全是信仰,却皆慕他,敬他,想见他,是否为神?”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