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稚水蹙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你不说,我都忘了和他起过冲突了。”毕竟也不是值得挂心的事,而最近几个月,他满脑子都是李白的教学,谁有闲工夫去想这种小事。
“没事,院长回来了,他肯定不敢做得过分,他要是敢再无故欺压你,我就找我爹,让他和院长谈一谈。”副院长走进了教室,陆嘉吉小声且速度极快地把最后一句话说完,坐回自己的座位。“院长可不会容忍他。”
似乎被陆嘉吉说中了,有院长在书院坐镇,副院长进来后,看到林稚水也只是目光一顿,便轻飘飘滑开,没有任何刁难。
修习数课那一上午,副院长完全无视了林稚水的存在,布置完课业后直接宣布下课,什么幺蛾子也没闹。
林稚水放下心来。
他又不是孙大圣,被封为“斗战胜佛”,与人斗其乐无穷,他只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副院长能歇了找茬的心思真是太好不过。
到下一次数课,也就是五月一号当天上午,林稚水想要平静的心愿就被打破了——
上课后,副院长一来,就当着众同窗的面质问林稚水:“为何不交课业?态度如此不端正,你还上什么学,读什么书!”
事到临头,林稚水竟升起一丝“果然来了”的念头。“课业我已经交上去了。”
副院长眼光不善:“哦?你是说我当先生的会冤枉你一个学子?没交就是没交,不用嘴硬,谁不清楚你林稚水狂到没边,对我不满,少写一次课业作为蔑视,实属正常。我说的对吗?”
第32章 不讲师德
陆嘉吉要气死了。
原以为副院长已经消停了,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呢。
如果坐实了林稚水不交课业的事情,哪怕闹到院长那里,院长也不会偏帮林稚水。而,学子的品行由各位先生评判,计入私试成绩。如果一个人被评为品行不端,将由书院取消他的升舍试资格。
林稚水要怎么证明他真的写了课业!
正当陆嘉吉抓耳挠腮,比林稚水本人还着急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响起,陆嘉吉抬头一看,洪怀中站在门口,白昼打亮了他的面孔。
陆嘉吉诧异:“他不是已经考完升舍试了吗,怎么还来书院?”
“先生。”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我可以作证,林师弟写了课业,只是有小人作祟,暗害于他。”
副院长脸皮抽了抽,只好取过布包,边说边打开:“作证?你怎么作证?难道林稚水写课业还多留了个心眼,提前临了一份,放在你那边?”
洪怀中:“这倒也没有……”
布包被打开,是一堆碎纸。副院长没有去碰,只是看向洪怀中。
洪怀中:“我昨日看到有人在墙角鬼鬼祟祟地撕东西,过去看时把对方惊跑了,可惜我没看到他的脸。地上有不少碎纸页,是林师弟的字迹,看着像数课的课业……”
副院长打断他:“你怎么确定是他的?”
“字迹……”
“那我怎么清楚不是你因为林稚水替你拦过李少爷,你心怀感激,又内疚此前冤枉他作弊一事,为他做假证?毕竟我前日酉时一刻将课业收全,昨日方检查,林稚水只需要昨日寻你,请你模仿他字迹随意抄录些许字,反正撕成这样,没法子对照是否课业的结果。”
洪怀中眼睛睁得大大的,几息间,脸色愤红,“我绝不会帮人做这种事情!我平生最厌恶弄虚作假。”
副院长皮笑肉不笑:“所以,你难道是在暗示,是我不讲师德,陷害学生?”
陆嘉吉嘟囔:“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洪怀中忽然不说话,眼珠子动了动,眸色沉黑。他往旁边走了两步,面对副院长厉声:“我为瓦石,林师弟为珠玉。纵使瓦石艳羡珠玉之光辉,亦有自己的坚守!”在其他人没反应过来前,他一头撞去旁边的柱子,沉闷的一声响,疯狂而愤怒的血色留在了青石柱子上。
副院长呆若木鸡。
林稚水从座位上跳了出来:“快救人!谁去找一下大夫!”
陆嘉吉撒腿往学堂再跑。
副院长回过神来后,张口结舌:“他他他……他这是做什么!以死相逼?”
林稚水不应他,只摸着洪怀中的胸膛,尚有起伏,去探他鼻息,人虽然昏厥过去,倒还有呼吸。
有救。
旁的学子面有哀意,口中回答先生:“洪师兄他……他并非以死相逼,只是以死明节,向您证明,他绝不会因为私情,去包庇作假。”
看着有些偏激,却并不意外。士人多重气节而轻生死,“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话,形容他们的理念绝不违和。
曾有谋权篡位之人,命一士人为他起草即位诏书,那士人坚决不从,甚至面对威胁时,高声:“虽灭十族,亦不附乱!”慷慨赴死。尽管十族里其余人何其无辜,却已能看出士人对风骨气节的重视。
大夫来得快,看完伤口之后,语句风趣:“幸好患者不是御史大夫,只是书院学生,第一次撞柱子,没有经验,不曾重伤颅骨,否则,扁鹊难医。”
很多人都在高兴,除了副院长。
他眉心皱成“川”字,仿佛看着不懂事的小孩子闹脾气:“多大点事,明明可以好好解释清楚,至于以死相逼?过刚易折,孔圣人也说,刚折者不终……”
林稚水:“够了!”
副院长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对我大声说话?”
林稚水厌恶地看他:“让你这种人当老师,真是图南书院建院以来,最大的污点。”
副院长气得胸膛不停起伏,“出去!滚出我的学堂!”
林稚水抬腿就走。
他走到自己的课桌前,执笔沾墨,一气呵成。
一首自抒品性的叙事诗,灵气四尺二。
副院长瞳孔一缩。这才多久,林稚水就进步飞快,哪怕他现在去参加升舍试,也能稳占第一。
林稚水将笔一压,那啪嗒一声响,令副院长只觉得那笔似乎压在他背上,如一座大山。
“副院长先生。”林稚水一字一顿,“我自认为品性差强人意,此诗述说着我的性情与操守,我敢开启文斗,请北斗七星和包大人评判,你敢吗?”
副院长有几分恼怒几分讽刺:“怎么,他逼我,你也逼我?包拯是你写出来的,必然会帮你搪塞过去。”
陆嘉吉用看似小声,实则无比大声的嗓音说:“包青天大义灭亲杀侄子,谁不知道?”
这话没法子回答,副院长眼底迸射出不愉快,心里狠狠记了陆嘉吉一笔。
林稚水拔高声音:“先生,你敢说你对我发难,真的只是纯粹的看不惯我经常请假,而不是有私心吗?”
“林稚水!我是老师,你是学生,你现在还有一点把我当老师的样子吗!虚襟恭让,尊师重道,你有哪点能做到了?有才华却不尊重前辈,自高自大,目中无人,纵使金榜题名了,也会受人唾骂!”
“所以,文斗吗?”林稚水抬眼看他,目光直如利剑。
副院长被这一问问得哑口无言,接着涨红了脸:“你只会文斗?动不动就文斗,你以为你是谁?天道是你家口那扇门,随开随关?你只是金光县普普通通一名学子而已!小子狂傲,不识地厚天高,可笑至极!”
林稚水眼皮都不多动一下,“有时间说那么多,不如直接文斗,让北斗七星评判我究竟是什么品性。”
“还是说……”少年眼波清澈,却暗藏锐气,“你心里有鬼,不敢和我文斗?”
“你胡说什么!”
“谁胡说,由北斗七星来判定,还是说,你认为星辰会撒谎?亦或者……”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