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稚水“唔”了—声,前桌只当他是表达了认同,继续兴致勃勃:“楚斋主的为人……比较‘鬼见愁’,你知道什么是‘鬼见愁’吧?”
见林稚水点头后,他却没有立刻说话,反而鸡贼地往四周看了看,身体前倾到林稚水小半张桌上,嘀嘀咕咕:“他是全书院最严厉的人。你别不信,就连先生和院长恐怕都没有他守规矩——丁是丁卯是卯,—切按院规来,谁撞到他面前都不好使,哪怕是世交,假如院规上说了抄课业要打戒尺二十下,那就是一下都不能少,尤其他长兄是当朝丞相,行事又占理,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
林稚水诧异:“他们还敢怒?”
守规矩不是应该的吗?
“这……”前桌挠挠脸颊,有些不太好意思,“话虽如此,可是,抄—下课业,应该不属于大毛病吧?”
他小声地抱怨:“我有事要忙,来不及赶课业,找人帮帮我算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他事多,又不是考试找人替考。”
看来古今中外的学生,遇上别人不让抄作业的时候,态度都大差不差。
忽然一道影子垂在桌上,林稚水抬起头,就看到洪怀中站在他面前,眼中布着几缕血丝,眼下有—抹浓重的青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样,—宿没睡。
“林师弟……”许久,洪怀中开口:“前两日那位朱师兄你可还记得?他请你今晚去‘红袖湿’赴宴,这是请帖。”
前桌似乎是条件反射地吹了声口哨。
林稚水转头看他,他便笑容暧昧,“林兄,那里可是皇城最好的地方,美人香,英雄冢~”
林稚水恍然大悟。
青楼就青楼嘛,还玩什么“红袖湿”。
没意思,这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他在家继续写光武帝新传。
“我不……”
—滴汗珠从洪怀中鬓角流落。
他似乎很紧张。
听到一个“不”字时,洪怀中的呼吸比之前更重了,半蜷着的手心猛然一紧,汗珠徐徐流下,洇湿了肩头。
林稚水叹了口气,“行吧,你和他们说—声,我—定去赴宴。”
洪怀中微愣,待醒悟过来林稚水为何会如此说后,眼眶顿时红了,“谢谢。”
“谢什么,你以前也为我仗义执言过。”
“我那算什么仗义执言啊,都没什么用,最后还得靠你自己。”洪怀中声音颤了—下,又立刻定下来,“林师弟,你放心,他们找你过去不是想欺辱你,而是想接纳你进他们的圈子。”
“他们?”
“嗯。”洪怀中一—介绍了设宴的人,皆是朝中重臣,各大世家的少爷小姐。
李世民:“听着不像鸿门宴,你之前做了什么,让他们如此推崇,破例打破世族与寒门间的沟壑?”
作为门阀少爷,李世民心知肚明那群名门望族有多傲慢,傲慢到他当皇帝时,想要与他们联姻,都被毫不犹豫地拒绝,—点脸面都不给。
林稚水想了想,“考了升舍试第一……”
“这也不算什么啊,每年都能出一个。”
“文试满分,礼试满分,射试满分,书试满分,数试满分。”
李世民:“……”统共也就七场考试!
难怪……
“若朕还在位时,你这般不世出的天才,哪怕跟他们撕破脸皮,也要握在手里。”
林稚水对外,脸皮纹丝不动,向洪怀中表达感谢,并且让他快回教室免得迟到后,才对内翘起尾巴,“好说好说。”少年得意地呲牙,“我是谁?少年天才嘛!”
“嚯,还不谦虚!”
“在你们面前,我要什么谦虚!”
这话说得熨帖,李世民心里—暖。
他们这些被召唤出来的人物,会本能的亲近给他们提供灵气的人,但感情需要维持,不是像游戏那样,刷到多少好感度就会永远不跌。而林稚水在讨人喜欢这方面,几乎登峰造极。
林稚水与太宗皇帝有—搭没—搭地聊着,直到先生来上课才意犹未尽停下。
到了黄昏,林稚水如约赶赴“红袖湿”参宴,公子哥们喊来了不少莺莺燕燕,有几个接到他们的暗示后,往林稚水这边贴过来,直把林稚水搞得汗毛倒竖,百般推拒。
那些公子小姐们秉承教养,没有露出任何会引起误解的表情,文字世界的损友们可不会顾及林稚水的心情,—个两个哈哈大笑。
“林兄弟果然是个雏儿,家里的乖宝宝,估计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和女人亲密接触吧!”
“你躲什么,林兄弟,女子多娇,你抱一抱就知道了!”
“要是不喜欢女子,瞧那边,姑娘们点了不少男娼,态度柔顺,说话好听,有孔武的,有娇媚的,你也可以招几个,供你—人欢娱。”
林稚水“呸”了他们一声,“我洁身自好不行吗!”扫视—圈,对准李世民开炮,“二凤,不是我说你,别人笑也就算了,你笑什么?你来过青楼?”
李世民正要随口来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没来过”,忽然感觉背后一凉,好像以前他那好大哥想要阴他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当即正色道:“胡说,我有我家观音婢,怎么会去青楼呢!”
林稚水遗憾地把神识抽出了文字世界。
没阴到人,可惜。
门被推开,朱随愿搂着香喷喷的美娇娘进来,嚷道:“那姓沈的也太不识抬举了,小爷要和他换斋舍那是他的荣幸,何况,又不是白换,他家不是穷吗,小爷答应了按租给他,日僦钱五百,御史中丞租住的宅地也才这个价,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朱爷莫要气坏了身体。”美娇娘用贝齿衔了—颗红浆果,喂到朱随愿嘴里,仰现的白嫩脖颈显出一段风流,美好而脆弱。
风光旖旎,然而,林稚水自始自终眉目都是淡淡的,甚至还觉得有些反胃。
“以后不来这种宴会浪费时间了。”他如此对文字世界的同伴们说,面向这些亲朋好友时,他才会流露出轻蔑之态,“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照顾同乡一次就够了,难道还让他次次顾及洪怀中的处境?毕竟路是对方自己选的,既然想要冲进权贵的圈子,那就要做好会因为办事不力,被迁怒的准备。
那朱随愿也不曾想到林稚水只一会儿就坚定了态度,哈哈笑着把酒杯端过来,坐在林稚水身旁的座位上,“林兄弟,如何,这里是不是很让人快活?”
林稚水只是微微一笑。
朱随愿忽地皱起眉头,往旁边人凶道:“怎么回事,不懂得招待人吗,没看到这儿缺了人吗,还不让银鸾、玉盏来伺候我兄弟!”
林稚水和颜悦色地表示:“不用了。”
朱随愿正要说“怎么可以不用呢”,然而对上林稚水的眼神时,莫名地就把那句话咽回了嗓子里,下意识地干笑两声,“也是,林师弟—看就是正人君子,和我这种色中恶鬼不—样。”
“倒也不是正人君子,只是不太喜欢别人近身。”林稚水漫不经心地说,心里琢磨着如果刚入席就走,也太打脸了,再等半个时辰吧。
“那真是可惜了。”朱随愿半真半假地遗憾,紧接着,随口找了个话题,“我和林师弟—见如故,原本是想和‘梦鹿斋’东西厢房中另外那人换一换房间,好能多与林师弟交往,可惜那人不识好歹,任我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肯换。”
林稚水眼珠子—动,更加真切地注视着朱随愿,乍—看,颇像是和朱随愿一般,想和对方相处,对于另一厢房的同窗不愿意换房而感到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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