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朱随愿是这么认为的。
谁会不想和世家子攀上交情呢?
朱随愿略带得意道:“不过你放心,师兄—定让他心甘情愿把斋舍交出来。—个泥腿子而已,装模作样,不过是嫌我给的不够多罢了,五百不行,那就—千,两千,钱,小爷有的是。”
第115章 旧人不再
朱随愿说着说着, 就感觉众人脸色不太对,而他们家族看好,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去接触的林稚水, 更是直勾勾盯着他背后。
朱随愿心里咯噔一声, 全身肌肉紧张地绷起,万分僵硬地把头往回扭,瞳孔中跃进一席黑袍, 布面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 “楚、楚楚……”
“是‘楚’, 不是‘楚楚’。”楚斋主一本正经地说。
“你……”朱随愿摸出一把烟草,手抖得好几下也没点上, 自暴自弃地把烟草一扔, “您怎么来这儿了?!”
楚续奇怪地瞧了他一眼,“不是你送帖子, 请我来的?”
朱随愿:“……”他是送了, 可那是按例送的, 以前也送, 没见这“鬼见愁”来过一次!
“您不是从不逛青楼吗?”
楚续不说话,只看向林稚水。
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诞生在朱随愿的脑子里, “你是为了林师弟而来?!”震惊得连“您”字都不带了。
楚续一个“嗯”字发出, 朱随愿脸色立即变得惨白。另外一位世家子英勇地站了出来,“既然楚斋主来了, 那就坐下……”
楚续向着林稚水走过去, 腰封束缚了腰部,却将脊背支得挺拔,软鞋踏在室内木地板上, 敲出坚定的调子。
林稚水仿佛看到一座山岳,不惧风吹雨打。
“不走吗?”楚斋主似乎认定了林稚水会做出什么选择。
“走。”林稚水站了起来。
朱随愿整个人都呆住了,直到林稚水快要踏出房门的时候,才惊醒:“林师弟,你要去哪?”
林稚水笑了笑,还没说话,楚续已帮他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朱随愿微微皱眉,“林师弟,你想清楚了?楚续可以对我们甩脸色,是因为他有一个做丞相的大哥,你从偏远的县城来,除了一句‘未来可期’,什么都没有,你当真要放弃我们垂下来的通天大道?”
他也不去管楚续听到这话有什么想法了,发狠道:“你这般天才确实罕见,但是,没有运道,你也只会变成古时候那种怀才不遇的人。”
“你是说……”林稚水眼角依旧是那般弯弯笑意,没有任何惶恐与不安,“你是我的运道?”
朱随愿伸出一根手指,飞快地把在场人指了一圈,“不止我,他们都是,林师弟,你日后要进朝堂,我们都是你守望相助的势力啊。”
一边是世家子,能给你打点官路,能互通有无,一边是属于皇帝的纯臣,绝不会对你徇私,假如你犯了什么错误,第一个拿你开刀的就是这位纯臣——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了吧?
林稚水“哦”了一声,慢悠悠地往门外走,“那真是让你失望了。”
走之前,林稚水看了洪怀中一眼,洪怀中一愣,就知道对方是示意让他跟他走,这样他就不会受到报复了。
可是……
想起来自己的事情,洪怀中踏出去的半步又往回缩。
林稚水便也不等他了,径直往外去,只把手往袖子里一掏,反手甩出去一样东西。
朱随愿气得跳脚,眼前忽然闪过亮光,锋利的风在他脸颊旁刮过,金玉之声“叮”响。朱随愿扭头,就见到他送出去的羊脂玉完好无损地躺在桌布上,烛火跃动,光晃过玉面,闪耀得如同一轮新月。
而其上倒映出门口,楚斋主端严的容止,“朱师弟。”他严肃地说,“我会遣人去护着和我同院的那位同窗,他自愿与你换房,我管不着,可你若是以权势压人,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朱随愿从牙缝里把话挤出来,“楚斋主放心,既然林稚水不愿意和我们同、流、合、污,那我们也不去攀他这股清、流!”
这说得分明是反话,楚续却是一脸欣慰:“你知道就好。”
洪怀中就坐在朱随愿不远处,清楚看到那咬紧的牙关,还有“咯咯”的响声。心里便知道不太好了。
林稚水和楚续这一出太打脸了,这是把朱家往死里得罪啊。
待门合上后,倏然踹过来一只脚,踢在洪怀中小腹上,洪怀中闷哼一声,却不敢躲,也不敢大声呻|吟,腆着脸笑:“朱兄,别气坏了身子,那林稚水不识好歹,以后进了朝堂,他就清楚自己究竟有多无知了,骤时,自然会上门来求着修复关系。”
朱随愿瞧了他一眼,“当真?”
洪怀中:“……”
当然不可能,就林稚水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哪怕真的进了朝堂被封杀,他也能一头撞过去,撞出一片青天来。
可洪怀中也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如此说,“当然。”怀着对林稚水能潇洒行事的羡慕,洪怀中微微低头,“我和他是同乡,他素来是能屈能伸的性子。”
“屈”的是自己人,好话一说一箩筐,绝不盛气凌人。“伸”的是敌人,棍子往头敲,不敲个头破血流,让你开染坊,决不罢休。
“是这样最好。”朱随愿冷哼一声,下巴对着洪怀中,也不玩兄友弟恭那一套了,简洁有力地:“滚。”
洪怀中捂着小腹出门,才把门从身后合起,就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被踹了一脚,比他想的好多了。
老鸨轻手轻脚过来,小声:“银鸾的院子里,有一位姓‘朱’的姑娘,说要找您。”
洪怀中脸色一变,跟在老鸨身后,避开别人眼目,躲躲藏藏地蹭进了花魁的房间。
美人托腮坐在窗前,听到响动后,笑脸嫣然,“怀中哥哥!”
“九妹!”洪怀中又急又怒,“你怎么能进这种烟花之地!”
“你能来,我怎么不能来?万一你被哪个妖精勾了魂,我要如何是好。”
“我不会,我只心悦你。”洪怀中生了一副俊秀眉眼,温柔地看着情人时,直让朱九妹雪白的面颊染上淡淡桃红。
她羞羞地垂头,脖颈细致如白瓷,“我知道。”
洪怀中想要去拉她的手,又怕唐突佳人,只好局促地弹了弹自己没有任何灰的衣袖,“九妹,你还是快出去吧,以后莫要来这种地方了,太危险了。”
“我们已经好久没见面了。”朱九妹乌黑的双眸凝望着洪怀中,“今天是难得的机会,阿爹去了伯伯家里,阿娘去城外上香,暂住寺庙,哥哥们也去了书院。”
“何况……”她俏皮地眨眨眼,“我要是被逮到了,就和大哥说,我是路上撞见他,好奇之下偷偷跟进来的,绝不会让他们发现咱俩的关系。”
“砰砰”的心跳声仿佛要破胸而出,洪怀中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轻轻拉住佳人柔软的绸缎面袍角,“九妹,再等我两年,两年后我一入朝廷,就向你家提亲。”
朱九妹指尖像是被烫到般,蜷进掌心,“嗯……”
洪怀中给她宽心,“我一定能有锦绣前程,为你铺上十里红妆。你大哥……很看好我。”
朱九妹羞涩着跑走了,人渐行渐远后,洪怀中嘴角的笑容才慢慢收起。
最后一句,他撒谎了。
但是,没关系,还有两年,两年内,他必须将朱随愿抓紧了,借着朱家春风的风尾,混个官位,这样才能有点本钱去向朱家提亲。
*
林稚水出了“红袖湿”,便在路边等着,没一会儿就看见不太熟悉的黑色袍服,“楚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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