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晨毅冷冷一笑,忽然回头,看着一直沉默、努力把自己当背景板的人:“张锐!你一直待在监控室里,你来说。”
众人的目光一起集中到张锐身上,张锐猛然被点名,一脸懵逼,他不过就想当个背景板,这都要被拉出来开刀?
刘晨毅沉声道:“先前审犯人的时候,你看到里面发生什么,以及监控室里发生什么,全说出来!”
邵时卿和李长生交换眼神:这小子不会口不择言吧?
丁驹最干脆,他的双手合成拳,捏了一下又松开,意思太过明显——敢乱说就揍他。
“没事,你别怕,放心大胆地说。别怕有人给你施压,我们海靖领导会给你做主的。”刘晨毅循循善诱,“警队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最不能姑息这种行为,你应该清楚的吧?”
喻樰抱着臂,瞄着原康,只见他面露苦笑,显然是拿刘晨毅没什么辙。喻樰慢悠悠叹气,试想一下要是给刘晨毅爬上去,恐怕原康的小鞋是得穿到退休了。
监控室里剑拔弩张,张锐环视一圈,众人神色各异,唯独易时,低头摆弄着袖口,仿佛发生的事与他无关。
这人一点都不紧张害怕?有没有心了?爆出来的话,不止他一个,整个南宜的队伍都要受牵连的!
终于,易时看向他,淡淡道:“你说。我做了什么,处分我会领,不要牵扯不相干的人。”
张锐愣了愣,这句话很耳熟,一个小时之前刚从李长生嘴里听到过。霎时间,他好像读懂李长生等人对易时的信任了,因为他不在乎名誉前途,敢作敢当,特立独行反而是为了不牵连队友。而他的队友也愿意帮助他,在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保护,这种团结和凝聚力在他们海靖几乎没出现过。
换一种说法,或许是因为有易时的存在,才促成南宜队伍的凝聚,这难道才是他必须存在的原因?
不知为何,一向看易时不顺眼的张锐忽然有些羡慕。不知道是羡慕易时,还是羡慕他的队友。
“对,的确是这样,身为人民警察,怎么能知法犯法?”张锐的语气铿锵有力。
刘晨毅心里一喜,却听他话锋倏尔一转:“不过的确什么都没发生啊,易时没有刑讯逼供,怎么就知法犯法了?”
“……?”刘晨毅愣住,“那当时你们为什么没开录音?”
“哦,这个啊,李警官不是解释了吗?”张锐伸手一指李长生和丁驹,“我们三个在讨论案情,太入神了,抬头一看,林二德都在交代问题了,赶紧把录音打开。”
他回头看着原康,语气故作可怜:“队长,我真不是故意的,这次能不能别记过啊?”
原康哪里像是要计较的样子,摆摆手:“下不为例!”
刘晨毅又惊又急,拽住张锐的胳膊,拖到电子屏前面:“张锐!你仔细看看林二德的表情,你相信他就是被几张照片唬住了吗?!”
“呃……原来我是不信的。不过在审讯结束的时候,林二德特地询问,他会不会死,对吧?”
刘晨毅怔住,缓缓点头:“怎么了?”
张锐摸了摸鼻尖:“这就是证据啊。这完全可以证明他在监控里的反应的确是代入进去了,把那些死者想象成自己,害怕会上刑场,所以全撂了想判得轻一些。刘哥,你不会这点都想不到吧?我觉得应该很好理解的啊。”
喻樰唇角勾起,移开视线,南宜的队员不动声色松一口气。唯独易时还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死人脸,却不由得多看了张锐几眼,眼底浮上浅浅惊讶。
他刚刚都做好包揽一切的准备,怎么也没料到关键时刻反水的会是一直和他不对盘的张锐。
刘晨毅气急败坏,不仅没得到想要的答案,还给反将一军。他越想越急,眉头皱成一道“川”,语气更冲了些:“你既然觉得他的行为没问题,他们南宜的人也没做出格的事,干嘛一直那种哀怨的眼神?!”
“在自我反省啊,怎么别人这么有本事,我就不行呢?别人一下就把谜语猜中了,我还跟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呢?别人三言两语就让嫌疑人全交代了,我就只能跟这儿打嘴炮呢?”张锐迎着刘晨毅的眼神,毫不畏惧,“是吧刘哥,您特别能跟我产生共鸣吧?”
李长生实在是没忍住笑出声,赶紧抹平嘴角。这个张锐,宇宙级阴阳师,山上的笋都给他夺完了。
不错不错,这个兄弟我交定了。
刘晨毅什么时候给这样狠狠嘲讽过,面子顿时挂不住了,再看这一屋子的人,一个个目光炯炯,都像是在看他的笑话。他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指着张锐“你”了半天,最后摔门而出。
张锐在背后喊:“刘哥!我等你一起来反省啊!吾日三省吾身,千万别忘了!”
李长生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笑,大力拍着张锐的肩:“有你的啊!哈哈哈,你这张嘴我是真服气!”
“轻点!我早就看不惯他,这口气终于出了。”张锐快给李长生拍出内伤,拨开他的手,“哎哎哎,谁跟你称兄道弟了?我没想帮你们啊,更没想帮他。”
“他”指的就是易时,易时似是没听见,闹剧结束,他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
虽然张锐和易时之间有摩擦,但也不会挑在这个节骨眼报复,他才不是刘晨毅,心眼小得像针眼。之前想去找原队,是因为林二德反应激烈,他怕会闹出来人命。等林二德平静下来交代之后,他就没再站起来过,事后更犯不着跳出来捅一刀,还遂了刘晨毅的意,多不划算。
李长生才不管那么多,搂住张锐的肩,要约他去吃夜宵,顺便叫上丁驹和邵时卿。张锐别扭不已:“我说了不是帮你们!我是为了咱们原队!不想让他被别人趾高气昂骑到头上!……”
声音渐行渐远,人已经被劫去宵夜摊子了。
喻樰和原康相对无言,原康摊开手,无奈苦笑。别人局里的事,外人不好多说什么,喻樰只能提醒道:“他野心大心眼小,你小心一点,爬上去的话吃苦的是你。”
“别人的仕途我哪能拦得了?你可能不知道,他老丈人是个官,级别不小,有后台的……哎哟,我说这些干嘛,”原康摇摇头,“不提了不提了,他升上去就是他的本事,哪怕就是当局长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抖他。”
———
夜里气温降至零下,头顶一片繁星闪烁,易时在寒风中抬头看了会儿,被喻樰轻轻拍了下后脑勺:“发什么呆?回去睡觉了,熬这么久不累?”
易时摇头,他可是下午睡饱了才来的,一点都不困。
喻樰打个哈欠,好好好,他可累了,一直坐在那儿颈椎病都快犯了,就想回去好生躺着。他家里那位虽然人在南宜,但一直陪他熬着,刚刚发信息抱怨一句脖子疼,马上就说要去报个按摩班,贤惠无比。
易时双手抄着兜,看喻樰对着手机笑,镜片后的双眸异常温柔,愣愣问:“你们在一起很久了?”
“嗯,不少年了,”喻樰逗他,“你反对?”
易时赶紧摇头,怎么可能。
“哦,看你一点都不抵触,是因为林壑予?”
听他忽然提到林壑予,易时愣住,脱口而出:“和他有什么关系?”
喻樰笑了笑:“没什么,不理解就算了。”
走了几步,易时又闷闷问:“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我们啊,早就见过了,就在南宜的市局,那时候我也不大,他无聊得很,一个大人和我一个小孩儿比赛做题,”喻樰的笑容暖得能融化春雪,点点额头,“他不知道,我记忆力可好了,输给我好几轮,结下梁子了呗。”
易时沉默,哦,欢喜冤家的开头,第一次见面互相看不顺眼,后来就变成生命里的不可或缺了。
他和林壑予的第一次见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呢?他不知道,林壑予想不起来,真是让人费解。
回宾馆的这条路空荡荡,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两个行走在冬夜的冷风中,踩碎的不知是谁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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