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匪徒有两名,林二德不管不顾开了枪,旁边那人比这莽夫精明多了,立刻抓住枪管,示意他赶紧撤。警方可不是吃素的,“嗖嗖嗖”数道子弹争先恐后飞过来,两人在森林里顿时成为训练的活靶。
林二德寡不敌众还要逞匹夫之勇,不仅自己受伤了还连累同伙给打伤胳膊。不过他们占据地理优势,尤其是林二德,从小就是跑山的孩子,成安山熟得跟他家似的,受伤后钻进林子里转头就没了影。
林壑予安排二队的人去处理人质和受伤的同事,他带着一队去山上抓人。结果血迹中断在情人峰的一座小湖边,周边能藏身的山洞、地洞全部找过,一线天也去看过,很确定山崖下面绝对没有尸体。
“你们不该撤那么早,就该派俩人守在下面,人掉下来还能接个正着。”法医顾焱说道。
他身边的年轻小助手戚闻渔说:“南成安山那么大,这一处没找到肯定就抓紧时间去搜别处了,等人掉下来不太现实。”
“顾三火你听听,人实习生都比你说话靠谱。”原茂秋无情吐槽。
“怎么了,我这说的就是大实话。”顾焱戴好口罩手套,刀子在半空中扬了下,“我开动了,你们随意。”
林壑予点头,原茂秋无语,顾焱是个人才,每次解剖都能说得像吃饭。
尸体的正面体表检查结束,顾焱和戚闻渔搭把手,把人给翻过来。他剃掉林二德后脑乱糟糟的头发,表情变得古怪疑惑,招招手:“哎,厨子,你过来。”
林壑予走过去,顾焱努努嘴:“这什么?”
只见在林二德脖颈正后方,有一块用血迹涂成的圆形图案,边缘并不清晰,部分晕染,凑得近了也只能看个大概。林壑予一低头,那股潮湿腐败的尸臭味道直往鼻子里钻,熏得眼睛辣得慌。
他忍着这股刺激,眯起眼,不确定开口:“……表?”
听他这么一说,顾焱再度低头仔细辫认,片刻后感叹:“厉害,这都能看出来。你比后面那个侍花弄草的靠谱多了。”
侍花弄草的那个也走过来,瞪大眼睛:“表?这难道不是□□图腾?”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图腾,厨子这么一说,越看越像是块表面。”顾焱双手绷紧后颈那块皮肤,“那两道竖线一长一短,就是分针和时针啊,下面那个圈,像不像数字‘6’?”
原茂秋摸着下巴:“是有那么点儿意思,但也可能是别的东西啊。”
“比如?”
原茂秋陷入沉思,在他苦思冥想这个“比如”的时间里,林壑予已经找戚闻渔借纸笔,把那块图案给描下来了。
这块表显然是匆匆画上去的,形状不规则,表盘只有最下方的数字“6”能辨别方向。时针和分针已经模糊不清,想传递的时间信息也无法精确。
谁会给他画这种东西?
眼看着小助手拿出一套解剖刀,林壑予把图案折好放进口袋,退后一步站回去。原茂秋还傻愣愣杵在解剖台旁,直到刀刃闪着寒光从眼前掠过,一股寒气顿时从脚底蹿上天灵盖,赶忙逃也似的退到解剖室门口。
一刻钟过后,解剖室里血液的腥气和尸体的腐臭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顾焱专心致志工作,认真严肃的神情里含着一丝变态的兴奋;戚闻渔一丝不苟做记录,还帮忙打下手;后面两尊佛杵着,一个身形笔直面无表情,一个面部扭曲身子也快扭成一团麻花。
“花匠,你要吐的话去小屋,别在这儿逞能,打扰我这个老运动员的情绪。”顾焱带血的刀子指指后门。
“……那是我想逞能吗?!”原茂秋捂住嘴,戴着口罩都怕那股味道钻进嘴里。
他从锋利刀尖划开头皮的时候就已经遭不住,平时几乎没怎么来过解剖室,做过最恶心的事也就是拼一拼手脚部分的断肢,用于采集指纹去库里比对。今天是被林壑予坑惨了,说好了是来拿样本送检,他老人家往这儿一站不肯走,还不给他回去。戚闻渔非常贴心,给他们一人一件防护服近距离欣赏大体解剖!
林壑予目光幽深,直视着解剖台,原茂秋拱拱手:“老林,你真是坑兄弟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还送样本,送你妹的样本啊!”
“取出来才有样本,”林壑予语气冷淡正经,“换句骂人的话,小心我揍你。”
原茂秋愣了愣,都没留意到口头禅拐到林知芝身上去了。林知芝是林壑予的妹妹,刚刚研究生毕业,人如其名,知书达礼、麟凤芝兰,林壑予一直把妹妹捧在手心里,有点像妹控,别人说一个字都不行。
“腹部那一枪不是致命伤,高坠伤才是死亡的主要原因,他是不想给谁机会了?从那么高的地方被推下去。”顾焱还有心思开玩笑,“花匠,你嗓子好,来给他唱首小白船。”
原茂秋白眼快翻上天了,口罩又往上拉了些,想挡住眼睛。
林壑予左臂横在胸前,右手食指抵着下巴:“林二德和他的同伙一起逃走,不久后就遇害了,三火,有确凿证据证明他是被推下去的吗?”
“像这种高坠死亡的案例,意外和他杀的甄别点很细微,主要还是得结合人际关系、周边环境等因素一起判断。起坠点找到了吗?”
“基本确定是在情人峰的矮峰顶,有采集到林二德的鞋印。”
“是村民采药找到他的是吧?来来往往的,人数也判断不了。”顾焱举起林二德肿胀泛黑的手,“不过我倾向于他杀,指甲里的东西虽然大部分是泥土,但在显微镜下能看到皮肤组织,可能是推他的人留下的。”
“起内讧了啊,我猜是秃老鬼嫌他无能,还多张嘴吃饭,是吧。”原茂秋感觉挺有道理,“毕竟是在逃命嘛,节约成本,现在又不是五胡乱华的时候,带着个伤员又不能当两脚羊。”
林壑予看他一眼:“少谈点对象。”
“啊?”
顾焱说:“厨子这是在羡慕嫉妒恨,花匠你下次有名花记得分点给他。”
“不是,林壑予,你有什么高见就快说啊,跟我还藏着掖着?”
林壑予懒得解释,回他一个淡漠的眼神,让他自己品。戚闻渔刷刷刷做记录,头也没抬:“欸?他们不是绑架犯吗?拿了那么多赎金,救一个兄弟还舍不得?”
“……重点是嫌他无能!”原茂秋强调。
顾焱没忍住笑出声:“你可别狡辩了,这对象再谈下去你得被刑侦队开除了。”
林壑予在沉思,内讧的可能性很大,本来这些歹徒都是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一个个表面上称兄道弟,可在现实的利益问题面前哪顾得了兄弟情分,六亲不认都时有发生。胳膊受伤的那个伤势较轻,完全有可能对林二德下手。
不过这背后的真相不会像原茂秋推测的那么简单,肯定还有某些不为人知的隐情。
解剖室的门被敲响,咚咚咚、咚咚咚,急促如擂鼓急捶,一声快过一声。
“来了来了,没聋!”顾焱打开门,文桦北本想踏进去,一眼扫到解剖台上那双脚,立刻缩回来,站在门口汇报:“林队!您快去一趟,绑匪给蒋栋梁家里打电话,谈交赎金的事了!”
蒋栋梁是被绑架的其中一个孩子,他爸妈是最早和警方合作的一批家长,但不是第一个。经历过几个孩子的惨死,蒋栋梁的父母更加谨慎小心,他们料到歹徒会想办法监视他们,于是采用电话报警的方式,还不敢用自己的卡,怕通信信号被监控,都是用新买的电话卡和警队联系。
今天早晨蒋父接到电话:“最后两天时间,五百万现金,一个子儿也不能少,不要连号,还有,敢找警察的话老子炸了你全家!”
蒋父战战兢兢,妻子泪流满面,咬着唇让他快点答应下来。按照绑匪的意思,大家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做的好,儿子就没事;做的不好,就等着给儿子收尸吧。
他心里乱糟糟的,孩子是全家的掌中宝,最近得到的消息云里雾里,有的说交了赎金孩子平安回来了,有的说人财两空的,父母们惶恐不安,似乎钱也无法买到平安,只能买到一个存活的可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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