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4号,没见到你。”
他特意选择暴雨降临, 小慈寺发生巨变的那天。因为悖论关系, 尽管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他还是无法接触到案件, 无奈之下只能先找个地方躲雨,15日风停雨歇, 他在情人峰附近转悠,爬上矮山洞,终于见到第一批人质。
按照他的推测,这批人质即将被解救,相当于从案件中被剥离出来,所以他才能有机会见到。虽然无法见到林壑予,但他们早晚会找到这里,于是易时留下一枚硬币当作信号,告诉林壑予他来过这里。
此时,那枚硬币塞进易时的手心,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后来的路程里,他们很有默契地保持沉默,静静享受难得的安稳宁静。出租车拐进长隆路,路口是一间小学,隔两条街就是一所中学,这两所学校是易时和盛煜安的母校,这附近的条条巷巷闭着眼都能摸回家。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两人依次下车,易时问:“有钥匙吗?”
他的身上倒是有家里的钥匙,不过是未来的那个家,而不是现在的。林壑予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刚配的。”
然后他简略描述去盛国宁家里溜门撬锁不留痕迹的经过,易时听完更加沉默了:同样是刑侦队长,一个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另一个被偷家了还全然不知,业务能力还是有待提高啊。
“为什么来这里?”
林壑予沉吟几秒,开口:“十天之前,盛国宁来过一趟长隆花苑,放了一样东西在里面。”
“是什么?”
“像是文件,装在袋子里。”
文件?易时似乎预感到藏起来的会是什么文件,他跟着林壑予走进单元楼,下意识低头,林壑予揉揉他的黑发:“放心,没监控。”
易时抬头,果真单元楼里四周光秃秃的,哪有摄像头的影子?而且这是新小区,刚交房不久,入住率并不高,楼下几辆电瓶车稀疏摆放,他们俩这一路走来,甚至一个人都没遇见。
防盗门打开,“新家”的全景缓缓映入眼帘。装修是以乳白色为主调的纯欧式风格,客厅的大水晶吊灯太过惹人注目,双眼皮吊顶镶嵌华丽的灯带,相信全部打开之后能和歌舞厅媲美,再加上繁杂的蕾丝窗帘、沙发罩、桌垫、靠枕……眼花缭乱,仿佛走进了中世纪的欧洲古堡。
林壑予打量一阵:“我妈就喜欢这种水晶灯,还能控制色温改变颜色。”
从审美看来,这肯定是盛家父母全权敲定的装修,对于崇尚简约的现代年轻人来说感官太过繁杂,难怪林知芝要全部重装,她是学设计的,住在不合眼缘的房子里只怕是睡都睡不着。
两人初次进入陌生环境,在门口就戴上一次性手套、鞋套,动作过于一致,默契十足。他们分工合作,林壑予负责搜查客厅、厨房、卫生间,易时则是去三间卧室,从最大的主卧开始找起。
新家还未入住,只有一些基础家具,在这么容易搜索的环境里,想找到一份文件并不是难事。不过令人没想到的是,它会藏在厨房煤气表的后面,捆扎在管道上。
林壑予盘腿坐在地上,易时蹲在一旁,那份文件被塑料袋包裹,一圈圈胶带捆得严严实实,林壑予笑了笑:“藏这么仔细,看样子是个很重要的东西,还是我们想要的。”
“嗯,是爆炸案的卷宗,不会错。”
易时话音刚落,黑色塑料已经被扯开,露出牛皮纸袋的一角。林壑予麻利地清除外层包裹,整个档案袋暴露在眼前,封面正是“10.30特大爆炸案”。
两人对视一眼,易时坐下,两人的肩头紧挨在一起。他捏了下档案袋,发现厚度不对,林壑予解释:“有一部在档案室里,被夹在3月1日的卷宗后面。”
他看着手里的卷宗,难怪当时和闫润平怎么找都找不到,原来早就被盛国宁带回来了,由此他也可以断定,现在的盛国宁就已经具备完整的记忆。
拆开绕线之前,易时按住林壑予的手,定定凝视他的双眼:“林壑予,这里面可能会有无法接受的东西,你做好准备。”
“你已经知道了?盛国宁告诉你的?”
易时垂下眼眸:“我现在能理解他所做的一切,相信你看到的话,也会原谅他的行为。”
听起来这里面似乎隐藏着重大秘密。林壑予慢条斯理地一圈一圈拆开绕线:“他并不是心思险恶的人,和我们也没有利益冲突,如果真有不得已的原因,那么也是为了知芝。知芝是绑架案里的人质,后来被你带到我身边,成为我的妹妹。当我得知她参与这个案件时,就猜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档案袋打开,修订整齐的卷宗被抽出来,肉眼可见地缺少一部分,并且还是在中间位置,装订线的边缘残留一点点纸张碎屑。林壑予一页一页翻过去,翻到一张照片,本没有在意,倒是易时,看见这张照片后脸色骤变。
“怎么了?”林壑予的手背贴着他的脸颊,“不舒服?”
易时摇摇头,视线紧紧粘在照片上,林壑予感到奇怪,这张照片出现过很多次,连官方网站的首页都是它,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什么会让易时变得如此紧张?
“……是真的,它真的存在。”
易时轻声呢喃,一瞬间像是被抽□□力,倒向林壑予的肩头。林壑予搂住他:“这张照片怎么了?告诉我。”
易时把卷宗翻到后面,记录死者详情的那一页,林壑予对死者信息早背得滚瓜烂熟,一共有12名死者,年龄最大的47岁,最小的16岁。
“你再看看照片。”
重新翻回那一页,林壑予仔细研究,细微的边角都不放过,当他看到右下角时,眉头皱起,将整本卷宗拿起来,想看清角落里隐藏在白布下的是什么。
半分钟后,他终于确定那团模糊的肉色是紧握的拳头,小小一团,属于孩子的手。
在固定的死者人数里,多了一个死于爆炸案的孩子。
林壑予也变得沉默,看见这张照片,他便能联想到这个死者会是谁。在绑架案里,林知芝是多出的人质,从头至尾都没有任何文字记录她的存在;同等的,爆炸案也是如此,林知芝是多出来的那个死者,没有任何记录在案,只有这张过于隐晦的照片悄悄暴露一切。
“……盛国宁看到这张照片了,所以在江畔,他才会对你开枪。”林壑予嗓音干涩,“绑架案里多出的人质不见了,所以爆炸案里也没有,如果栀子花那天被顺利带回来,是会代替小石头卷入爆炸案的吧。”
易时捂住额,表情分外痛苦:“对,栀子花会死,知芝会消失,也不会有现在的我。我设想过很多种可能,现在反而是我们都可以共存的最好现状。盛国宁当时只是想把知芝留下来,但他创造的这种情况,却是最平衡的。”
林壑予脑中出现短暂的空白,他从来没想过失去林知芝,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么多年以来,他把林知芝一手养大,对她倾注的亲情不可替代。除自己之外,她和易时之间的渊源更加深厚,这样一个角色,在两人的生命里都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从照片出现的这一刻,他们想要破解的命运成了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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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7,23:24,南宜市长隆花苑]
夜深人静,长隆花苑27栋只有12楼的边户亮着灯。客厅里,林易二人相对而坐,他们手中拿着笔,桌上散落数张笔记,一部分被揉成团扔在地面,茶几下方落满一堆被抛弃的构思。
这种不停推算已经把易时弄得心烦意乱,焦躁不堪。他和林壑予常说的是“最坏的结果就是维持现状”,可现在这反而是最好的结果,因为现有格局一旦打破,很可能连相遇都不复存在。
易时停下笔,眼前的纸再度窝成一团,扔到桌角下方。他不是浮躁的性子,却被逼得火气上涌,一次次质问这算什么,为什么会落在林知芝身上?换成他和林壑予其中一个,他们都不会为难到这种地步。
林壑予看出他的情绪问题,将他拉到怀里吻了吻额头:“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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