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时终于抬头,视线轻轻靠过来,随即又快速移到窗外的风景上。
车辆终于再次起步,喻樰回头笑道:“怎么样,意外不意外?”
易时的确没想到,他的人缘比意想中要好许多。
“你感觉别人把你当眼中钉肉中刺,其实根本没这回事。我早就说过,多尝试和别人交往、相处,你的朋友不会少的。”
易时想了想,还是觉得麻烦。他对处理人际关系不在行,不像喻樰深谙人情世故,付出精力了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倒不如像以前一样孑然一身。
不过以后见面可以打声招呼,至少不要再留下那种神秘又高深莫测的印象了。
车在巷子里七拐八拐,既不是去喻樰家的路,也不是回自己家的道,易时远远看见挂在高楼上的红十字标识,立即说:“喻队,我不能去医院。”
正规三甲医院都有病历存档,用谁的卡挂号都容易被查到,喻樰蹙起眉:“送医院的话,我带你回南宜干嘛?”
易时沉默,是他想多了,喻樰这种头脑,想犯这种低级错误都难。
在一条小巷子里,奥迪靠边停下,喻樰下车,走进一家卖成人用品和保健品的店面。戚闻渔惊了,回头窃喜:“他是不是想给我个惊喜?”
易时:“……”
“……难道是嫌我不行?”
易时:“…………”
戚法医的喜悦很快被焦虑代替:“阿樰不会是自己得了难言之隐吧?”
实在是不忍再让他继续发散思维胡乱猜测,易时开口:“这家店的店主原来被抓过,判了一年六个月。”
“什么罪?”
“私开诊所非法经营,我抓的。”
过了会儿,喻樰回来了,打开车门让易时出来。戚闻渔刚想锁车一起下来,喻樰说:“别下来,小心贴罚单。”
“……”戚闻渔很想吐槽,大晚上的交警同志都下班了,谁有工夫来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贴罚单?他还想去店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小玩具,和阿樰增进增进感情呢。
易时早已摘了假发,店主谢冈一眼就认出来,连忙搓着手套近乎:“易警官,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易时冷淡地瞄一眼摆了满墙的情趣用品:“改行了?”
“早改了啊!前两年放出来的时候我就洗心革面了,喻队还非要我重操旧业……”
喻樰露出标志性的微笑:“谢冈,我现在再抓你的话,进去可就不止一年半了,你信不信?”
谢冈连忙闭嘴,拉开店铺里间的门:“里面请、里面请。”
进去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么一间小小的情趣店别有洞天。住房里有个暗门,通往地下室,下面隔成两间房,做了简装,一间有两张病床,一间放着一张手术床,以及各种设备仪器,架子上是琳琅满目的药品,几乎像是小型医院。
喻樰皮笑肉不笑:“你管这叫‘洗心革面’?”
谢冈连连叫冤,他是想好好卖东西来着,谁让以前开/黑诊所积攒的人脉太多,放出来之后道上那些人枪伤、砍伤都来找他,逼着他重操旧业。不过倒是没有再那么胆大正儿八经挂牌子做生意,只接熟人的活儿,免得再给坑进去。
喻樰早就清楚这些,才会直接找过来。之前全国开展扫/黑除恶的行动,抓回来多少小混混,没两句就把谢冈给供出来了,恰好赶上特大爆炸案,喻樰根本腾不出手来料理这种小鱼小虾,谢冈才逃过一劫。
易时右肩的纱布慢慢拆开,谢冈推来一架便携式X光机,自己去电脑那里操作。喻樰抱着臂:“你这儿设备挺齐全的啊,什么手术都能做?”
谢冈连忙赔笑,不敢抢医院的生意,只能做些技术含量低的小手术,打石膏、取子弹、缝刀口之类的。
喻樰又是呵呵一笑,当初抓到谢冈,一查才发现这家伙居然是正规医学院毕业,还在三甲医院任职过,有医师资格证。只不过以前年轻气盛,眼里揉不得沙子,和院里领导闹出矛盾,干脆甩手不干,自己搞私人诊所去了。
因此他的本事绝不止口头上说的那些,无非是害怕两位警官来套话,顺手再送他一对大银镯。
易时沉思数秒,忽然问:“你帮人换过肾吗?”
谢冈吓得从椅子上跌下来,拽着喻樰的裤腿:“喻队!我绝对不敢割人腰子啊!我这个小破地儿哪能接这种大手术啊,做不好会死人的,给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啊!”
“我知道,你没这个胆子。那有人来找你提过这种要求吗?”
谢冈的眼神躲躲闪闪:“……换肾真没有,不过有来问过我能不能做配型的,说是朋友的儿子要换肾,想看看肾/源能不能对得上。您看我这儿,地方小设备又不够,就算找到我,我也只能走以前的关系送医院里配呗。”
“庞刀子那边的人?”易时问。
谢冈支支吾吾,庞刀子现在是通缉犯,他生怕说错一句话害自己也被连坐。通过他这种反应,易时已经明了,没再继续逼问,而是关心片子怎么样。
“肱骨骨折,不过不是粉碎性的,得静养三个月。”谢冈啧啧惊奇,“我还是头一回遇到枪伤没造成粉碎性骨折的,易警官,是不是距离很远?我估计快脱开射程了,子弹的动能小,才没造成大伤。”
其实和位置也有关系,中弹位置更偏向侧面,再偏个几厘米都不会中弹了,还得感谢林二德及时拉了一把。
昨天戚闻渔的清创工作很全面,今天的二次手术主要是切除损伤区的血管、取静脉架桥修复、放置引流管,最后再上夹板。谢冈大气不敢喘,精神高度集中,要命的是喻樰还来帮忙打下手,让他背后直冒冷汗。
戚闻渔在外面等到近半夜,才看见两人出来。易时吊着胳膊,喻樰手里拎着药,要给谢冈医药费。
谢冈哪敢收,连忙推辞,连“为人民服务”这种高觉悟的话都说出口了。喻樰是不会和这种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不安分子拖人情的,钱塞给他,告诉他最近都会来换药,就当没见过他们,风声透露出去后果自负。
“好了,伤总算处理过了。打算去哪儿?”喻樰问。
易时报了自己租的公寓地址,喻樰说“哦”,把他捎回自己家里去了。
站在门口,易时迟迟没进去,戚闻渔困得不行,打个哈欠:“你不进来是要睡玄关啊?”
“我说回自己家的。”
“嗯,你是这么说了,我没同意。”喻樰把外套挂好,“有问题吗?”
“……没。”
易时乖乖进屋。
———
23号晚,喻樰开车载易时去换药,顺便回一趟出租屋,拿一些换洗衣服,回来时路过萍聚广场,易时的目光定在某处不动了。
时光荏苒的招牌镶上霓虹灯,夜晚是情侣约会的最佳时间,店里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一张张脸庞洋溢着幸福感,灯火暖人心。
他和林壑予曾经在这里经历过数次时间的转换,只要轻轻推开门就会迎来另一个世界,时光荏苒是最安全最轻松的穿越方式,没有之一。
易时瞄了瞄中控台的显示时间,12月23日7:25P.M.,喻樰立即打断他的想法:“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易时怔了怔,喻樰戳戳他胳膊上的夹板:“胳膊还没养好,就想学勇者去斗恶龙了?”
“……”
“难道我猜的不对?易时,你的眼睛最藏不住事,想做什么一目了然。”
易时垂下眼眸,轻声说:“这个时间点,可以做些准备工作。”
对面的时间里,林壑予虽然还未到南宜,但栀子花和剩余的人质可能已经被带到这里,他完全可以在她被带到杨未已家里之前截胡,将她平平安安送回小石头身边。
“时间是刚好,但是你的情况不允许,谢冈说你的胳膊要养三个月,忘了吗?”喻樰把眼镜摘下来,随手抽了一张纸擦拭镜片,“现在让你过去,恐怕就是送死。双拳难敌四手,你就剩一个拳头了,还想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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