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抓齐了,有的是时间慢慢审。”林壑予握住那只冰凉的手,“回去后我慢慢告诉你。”
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开,喻樰走来,笑道:“林队,这次多谢你们海靖帮忙,否则还没那么快能抓到赵成虎。”
“本来就是两地协作的案子,都是份内的事,不用客气。”
喻樰点点头,看向藏了半个身子的易时,视线从两人交握的手划过,笑道:“易时的调令卡了一年,应该快了。他要是离开南宜市局,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他的家在海靖,是时间该回去了。”
“哦对,他是海靖人。”喻樰轻声叹气,喃喃自语,“不知为何,我总把他当成南宜的呢。”
离开警局,林壑予打车带易时回家。去的不是长隆花苑,也不是那间小出租屋,而是一个从未去过的地点。一路上,易时不断望窗外张望,林壑予看得好笑,捏一把他的后颈:“这么好奇?脖子伸得跟长颈鹿一样。”
“这里……是你的世界?”
“不是。”林壑予靠近,呼吸声在耳边,“是我们的。”
———
“新家”也是租的房子,两室一厅,面积虽然不大,但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有两个人共同生活的气息。
易时四处张望,对这里的感觉熟悉又陌生,两种记忆混在一起,像是在他的脑中拉锯。林壑予拉着他走进卧室:“脸色这么差,先睡一会儿。”
“我有很多问题……”
“睡醒了再说。”
易时闭上眼,刚刚并不觉得困,可一旦安静下来,眼皮就像是被胶水黏上似的,掀都掀不开。林壑予帮他盖好被子,轻轻在光滑的脸颊上捏了下,带上门离开房间。
这一觉漫长悠远,像是在看一场以年为单位的电影。
电影的序幕是小石头被林壑予捡到,两人在林家村一起长大,林壑予把曾经给林知芝的责任和感情全部放在小石头身上,勤工俭学撑起这个小家。时光荏苒流年婉转,两个孩子渐渐成长为独当一面的男人,有共同的职业梦想,为共同的目标而不断努力。
说起工作,也是一段曲折的故事。林壑予警校毕业后回到海靖,进入海靖市局,易时还在南宜读警校,毕业后也想直接回海靖,结果因为海靖警局挪不出空位,便先留在南宜这里发展。是金子放在哪里都会放光,他优秀卓越的能力令南宜领导刮目相看,一转眼四个年头过去,好不容易海靖那里有空位,南宜这里却不肯让他走,卡着调令就是不肯放人。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暂时维持以前的生活步调,要么林壑予有空来南宜,要么易时放假回海靖。幸好现在交通发达,南宜和海靖之间就是一趟高铁的事,倒也没有那种异地相隔的感觉。
毕竟仅仅只是隔着两座城,要比隔着两个世界要简单太多太多。
易时睁开眼,窗外已是明月高悬,尽管一身疲惫,混沌的头脑却清晰许多,所有的记忆差不多理顺了,还剩下一些细节部分需要慢慢拼凑,或许再过几天,就能无缝对接上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全身黏答答的,迫不及待想去冲一把澡。林壑予正在厨房里忙活,看见房门开了,招招手:“来,先把汤喝了。”
“哦。”易时走进厨房,一碗温热的姜汤端过来,袅袅热气混杂生姜特有的辛辣气味,林壑予顺手拿个勺子放里面,易时并不喜欢这个味道,眉头蹙了下:“喝一半行吗?”
“不行,全喝光。”林壑予的食指戳了下他的眉心,“你底子不好,生病的话又要闹。”
两颊“腾”一下烧起来,易时下意识低头,怎么“闹”也想起来了——感冒发烧浑身难受,在床上打滚、发脾气。他有点不敢置信,这会是自己做的事?肯定是从小一直被林壑予照顾,不知不觉就被惯坏了。
他一口气把姜汤全部喝掉,被林壑予揉揉头发以示奖励,脸更红了。
站在卫生间里,纽扣一颗颗解开,易时脱掉衬衫,在镜子里看见光洁白皙的右臂,整个人怔住。他的手下意识从上臂抚摸到手腕,没有凹凸不平的触感,也没有狰狞可怕的肉蜈蚣,曾经陪伴他二十年的伤疤不翼而飞。
它确确实实地消失了。
易时闭上眼,长舒一口气,这一刻才真正体会到摆脱命运的轻松感。
二十分钟后,易时带着一身水汽出来,只穿着短袖,又给林壑予教育两句,不得不去房间里换了件厚卫衣。有一种冷叫你家人觉得你冷,尽管他自己没感觉,可双手的确是像两块冰,林壑予搓了许久才稍稍升温。
“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很早。”
“那为什么我会这么迟?”易时轻声叹气,“还是在抓赵成虎的时候,我以为又重新开始了。”
“我在升州市读警校时见过连景渊。”林壑予从口袋里拿出几张折起来的A4纸,递过去,“他说这是在他的办公室里找到的,我看到这些东西之后,就全部想起来了。”
易时打开那些A4纸,赫然发现这正是他所写的时间表格、人名列表和推导图。明明两个镜像世界已经彻底分割,为什么还会有这么重要的东西留存在连景渊那里?难道他们依旧身处其中?
“别紧张,连景渊特殊一点,据他所说,他和这些奇异事件很有缘分,以前也遇到过,这是他的问题,和我们没关系。”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给我看?”易时的语气有点埋怨,“早点看见,或许我也能早点想起来。”
林壑予沉默片刻,把他搂进怀里:“那些经历并不是好事,想起来也只会徒增一些难以释怀的惆怅。”
惆怅……唯一能让他们惆怅的那个人,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易时的眼眸里透出哀伤,林壑予正是不想看见他这副表情,才会任其发展,能想起来就想起来,想不起来就算了。虽然这些记忆无可取代,缺少它的话两人之间的感情并不完整,但比起这些,他更想看见的是易时无忧无虑的笑容。
“虽然见不到面,但我相信知芝会过得很好。”易时说。
林壑予微笑,捏了捏他的脸颊:“能这么想就对了。”
两人靠得极近,处在一个向前一点就能吻到对方的暧昧距离。两道呼吸逐渐缠绕在一起,易时白皙的脸庞慢慢爬上红晕,呼吸也变得稍稍急促,林壑予像是怕吓到他,始终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僵持了一分钟,还是易时忍不住了,勾住他的脖子唇贴上去。
这一吻跨越的时间足够漫长,虽然他们一起长大、一起生活,是家人、是兄弟,但直到这一刻才真正修成正果,转化为密不可分的爱人。
怪就怪林壑予过分严谨正直,易时从小在他的身边长大,道德观导致他一心一意只把他当做弟弟看待,根本没有别的念头,直到想起曾经的那些记忆,才产生质的变化。
可这种变化也仅仅只发生在他个人身上而已,易时还单纯得像张白纸,他依旧保持家人和兄长的态度,从不会做越界的事,甚至怕易时会背负上烦恼,拒绝主动让他想起,只想默默守护在他身边。
如今易时自己想起一切,便是“缘分天定”,挡也挡不住的。
易时把脸埋在林壑予的肩窝里,心脏几乎快被喜悦填满,呼出的气里都包裹着蜜糖。
“你不是我哥哥,你是林壑予。”
是我的爱人。
林壑予收紧怀抱,吻了吻耳垂:“嗯,你是易时,在我这里只是易时而已。”
———
第二天醒来时,易时已经想起那些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细节。
这二十年里,他和林壑予的确是像兄弟般相处,但他也从来没叫过林壑予一声“哥哥”,问起来都说是“家人”,除非是填户籍关系表才会写“兄弟”。
他们在林家村长大,林壑予攒了许久的钱,买了一架入门的天文望远镜。盛夏晚夜,他带着易时爬上成安山看星星,两人相拥而眠,亲昵却并不暧昧,只有一股温馨感萦绕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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