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行动(90)
齐则央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他从没见过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年轻人,好奇道:“你这么做,动机又是什么?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姚一弦向后一仰,双腿交叠,两手摊在座椅两旁,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起了另外一桩事情。
“大概您还不知道春节的时候,您的那位大公子在公安部参加完庆典后,是老总派的车,把他接去了中南海。看起来,总书记很是器重齐总队啊,您猜猜,他们见面会聊点什么呢?”
这一回复听似风马牛不相及,却让齐则央刹时变了脸色。
姚一弦接着道:“听说陈老市长这些年来可一直都在牢里喊冤呢,他老人家说女儿绝不可能自杀,她之所以会死,只有一种可能……”
说到这里,姚一弦猝然一顿,随后薄唇一张,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他杀!”
深红色长案对面,齐则央笑了起来。他笑着笑着,忽地脸色一沉,说不出的阴狠,一开口却很是淡然:“一弦啊,姚部长还真是轻看了你!你根本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论手段、权谋和胆识,比起当年的我和他,你有过之无不及。”
“不过,年轻人说话还是得负责,光靠猜测可不行!我内人15年前就死于割脉自杀,这件事早已定案,遗体也火化了多年,他杀这个说法实在太过荒谬。”
姚一弦并不反驳:“这些年来,为了让那位老丈人彻底闭口,您也费了不少心思吧。不过可惜啊,他虽然在监狱里,却连一点意外也发生不了。您觉得除了齐锋和齐锐,谁还有这个胆、这个能力,在暗地里保护这么一个老家伙?”
“父子反目的原因有很多,您不必过问我和姚永昌之间有什么不共戴天的纠葛,但有一点,您要知道,做儿子的确实不能信任。流着你们血的儿子,你们早年没有好好待他们,事到如今,他们很可能反过来要了你们的命!”
齐则央指间的烟已有半截烧成了灰,自行断了。
姚一弦站起身,亲自为他另点了一支:“再告诉齐叔叔一个可靠消息,银行系统的眼线向我汇报,您家那位老二打他15岁起就在汇丰银行长期租用了一个保险柜。要是没记错的话,就是齐夫人过世的那一年吧。您说齐锐这保险柜里放的会是什么呢?啧啧,会不会是和那桩案子相关的证据呢?我为了亲眼看到那位姚部长倒台,可是苦等了十多年呐!就不知您那两个儿子是不是也跟我一样了?”
姚一弦这一席话像一碇巨大的砝码,倾斜了齐则央心里的天秤。他突然意识到当年的一念之仁,竟是养虎为患。他早该猜到那两个流着他血的小子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睿智聪明,还极其隐忍,为等羽翼丰满,十几年来卧薪尝胆,这一切的行事作风都随他。
齐则央掐灭了烟,心中默想:儿子算什么呢?儿子可以有很多,养不熟的白眼狼除掉了,也不可惜。他齐则央从一名普通刑警登上黄江顶峰,靠的从来不是心慈手软。
挡他者,他要杀!
只不过,齐则央也知道他已然错过了最佳时机,齐锋和齐锐都已长大成人。这些年来,这兄弟俩守望相助、暗度陈仓,已经建立了属于他们的势力和人脉。
现在想来,齐锋急着娶了汉江省省委书记的千金,套路也和他当年如出一辙,动机是为拓展长三角的势力,不为他这个当爹的,为的是死去的陈婉华。
齐锋和齐锐谋划了多年,终极目的是要为他们的母亲沉冤,为他们的外公翻案!现如今,在他们的背后,竟已经有了老总的支持!
齐则央忽然觉得脊背发凉,不禁心惊肉跳!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姚永昌也想不到齐则央最终选择的不是他,亦不是老总,而是一案对面,这个以蚁穴之势,侵蚀了千里长堤的姚一弦。
齐则央的脑海里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又问姚一弦:“除了扳倒你父亲,你还想得到什么?黄江市局局长的位置,还是说升官,回到公安部?”
话题终于落到了另一个重点上,姚一弦直言不讳:“我这人没什么官瘾,职务对我来说也是可有可无。不过,我在黄江要动几个人,希望到时候,齐叔叔能高抬贵手,睁一眼闭一眼。”
“哦?谁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让你亲自动手?”齐则央同样视人命如草芥,“要不要我派人帮你做了?”
姚一弦摆手:“一下杀了,这太明显,也不好玩。我要动的不过是两个小角色,最麻烦的局面至多是搭上一个安澜。那条凶悍的狗对您向来忠心,只要他不来碍事,我不会动他。至于您的儿子要怎么处置,那全都交给您!”
和齐则央谈判完毕,姚一弦得偿所愿,布划得当,只待东风。
天气开始回暖了,姚一弦独自待在俞宁的房子里,百无聊赖。他开始有些想念安澜了,不是想念安澜这个人,而是想念安澜带给他的快感。
经历了桑区人暴动一案,安澜就变得有些难约了。姚一弦设计陷害了他的小情人,那个痴心一片却头脑单纯的何启言,以他为突破口捎带上孟然,让他们揭开了弥天大祸的序章。但姚一弦并不担心,因为安澜和他一样,他们都忍受着无边的黑暗和绝望,这样的人根本耐不住寂寞。
俞宁出差的半个月里,姚一弦流连于声色犬马的夜场,每一晚都经历着不同的男人,他甚至可以一边和陌生人做爱,一边百般柔情地和俞宁通着电话。
酒精、音乐、灯光、荷尔蒙和氯氨酮暂时麻痹了他紧绷的神经,姚一弦在夜场的沙发上睡着了,他又进入了同一个噩梦——
在北京那座萧瑟大院里,年幼的他像条狗一样被牢牢铐在铁栅上。无数的人从院里进了又出,出了又进,他们个个戴着惨白的假面,一个劲儿地夸他:
多漂亮的小孩儿呀!
姚部长的儿子长得真是俊啊!
他大声地呼喊,近乎乞求,但那一张张假面却毫无表情,对他的求救视若无睹。
夜深了,周遭好似旷野,又好似森林。无数的野兽和妖魔正在暗处蠢蠢欲动,发出恐怖的嘶吼,像是随时就会冲出来把他分食。
最终,暗处的邪恶力量化作了一身藏蓝色的警服。年幼的姚一弦无助地跪在那身警服之下,忍受着鞭打和侮辱,瑟瑟发抖。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身着警服的恶魔拽着他最后的一缕阳光、一线希望、他最爱的一炎,强行离开了那座牢笼般的大院。
院子的大门轰然合上,所有的光明和希望都被锁在了门外。门缝中,少时的姚一弦目眦尽裂,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绝望……
画面一闪,成年后的姚一弦站在镜子前,他看到镜子里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
那个男孩是那么地美好,那么地纯洁。可他的眼眶却汩汩地涌出血泪,继而整张脸都开始扭曲,他痛苦地呻吟、惨叫,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一弦!你在哪里?求你,求你快救救我……”
“哥,哥!你别怕,我来了!我来救你!”
梦里的姚一弦正拼命捶打着镜子,可任凭他怎么用力,镜面却纹丝不动,就像一道冰冷的生死之门,把他和姚一炎阴阳两隔。挚爱的哥哥惨死在他的面前,他泣不成声却无能为力。
一转头,他又望见孟然和俞宁!
他们就在不远处你侬我侬,情意绵绵,站在一片被鲜血染红的旷野上放肆地拥吻。那些鲜血分明就是一炎的血,分明就是从他心底里流出的血!
姚一弦霍然醒了。
炫丽、旋转的灯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他一垂眼,竟滑下了一行晶亮的眼泪。
一炎啊,我亲爱的哥哥。从小到大,惟有你和我血脉相连,惟有你真心实意地关爱着我。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我必要他们血债血偿,亲手把他们一个个送入地狱。
第72章 与子同袍19
我值班这一晚难得赶上了一回风平浪静,和几个队员在蜗在监控室里斗了大半夜的地主,竟连一通出警电话都没接到。
天亮的时候,我牌运来了,一连赢了好几副,高兴之余扫了监控一眼,居然看到姚一弦出现在了市特大门口。我赶紧撂了牌,呼叫门口的同事:“拦着点,别让那姓姚的进来!当市特是街心花园啊,赶个大早过来晨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