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行动(140)
刘捍当即跪倒在地,我拽起他头发,拼了命地往地下砸,逼他朝李心蕊的方向重重磕头。刘捍的额头很快就被磕出了血,糊了半张脸,他痛呼惨叫,连喊救命。
齐锐走上前来,叫住我道:“孟然,够了。”
我没肯松手,抬眼对视齐锐,眼泪一颗颗地往下砸:“够了?你告诉我怎么就够了,你问问那些死在刘捍手里的人够不够?问问失去家人的安总,他觉得够不够?!”
我又转头朝向安澜,高声问他:“师父,我们的战友死了啊!为什么不能真的收网?我们不是拿到证据了么,为什么还是不能抓这个畜牲?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啊,师父!”
安澜的眼圈也有些红了,他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他同样也被这一个个“为什么”反复凌迟,忍耐到了今时今日。
刘捍哀嚎着手捂额头,血流不止。齐锐给了急救医生一个眼神,对方心领神会,立即隔开了我跟刘捍,把他送去了医院。
姚一弦虽被我打吐了血,气势却依旧不减,他镇定自若地拨了一通电话,亲昵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是齐晓枫。他在电话里约齐晓枫见面,语气熟络得就像是至交好友。
姚一弦提起了我,对着手机道:“对了,晓枫,你有多久没见孟然了?你是不知道孟大队长现在有多牛掰,就在刚才,人家把我跟刘总都给揍了!好在你今天没来,否则就连这明星的脸也得给他打破相了!”
我霍然转身,警告姚一弦:“你要敢动他一根手指头,我孟然这条命就跟你耗上了!”
姚一弦笑靥如花,继续通话:“晓枫,孟队好像挺想你的,你要不要跟他说两句?”几秒过后,姚一弦移开了手机,冲我冷笑,“齐晓枫说他跟你不熟呢。”
要论杀人诛心,姚一弦要排第二,就绝不会有人排得了第一。他总能找准痛处,利用对手心爱的人或物,从心理上给予重击。
我一把抢过了他的手机,对着另一头的人喊:“齐晓枫,你给我好好听着,我一直拿你当亲弟弟一样!请你……回到我身边来,好不好?你不能再任性了!你知道你这次招惹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手机那头沉默着,我接着问他:“你恨我什么,就恨我爱上了齐锐?你就为了一个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的齐锐,要这么作践自己来报复我?”
齐晓枫终于说话了:“我早就放下齐锐了……”
“那你到底还想干什么?还有谁是你放不下的?!”
齐晓枫沉默了一阵,最后说:“你把电话给姚一弦吧,我没什么要跟你说了。”
我整颗心裂了似的疼,把手机撂去了地上,狠狠砸了。姚一弦却一点儿不心疼,他得意得很,转问安澜,要再买一部手机,市特管不管报销?
我回头看着那些我敬重的人,齐锐、安澜,还有齐锋。他们每个人都经历过血淋淋的蜕变,已然修炼到了深藏不露的境界,个个敢于直视最惨烈的黑暗。
那一刹那,我像是有些理解了李心蕊。
为什么非要忍耐呢?到底还要忍耐多久呢?当正义一次又一次爽约,黑暗无边无尽,仿佛永远看不尽头的时候,凭什么要求英雄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在那颗七窍玲珑心猝停的瞬间,身为战友,我却还或多或少地质疑,质疑她为什么不肯多坚持一下?反正已经牺牲了十年了!为什么她要拥有感情,最后孤注一掷,选择自私?难道她不该无畏地奉献到任务结束吗?
另一组医护人员准备抬走李心蕊的遗体,齐锋走了过来,要亲自抱她上车。我一把拦住他:“齐总,李科不愿意您碰她,还是让我来吧。”
齐锋的眼眸深不见底,他问我说:“李心蕊有没有告诉你,她把名单放在了哪里?”
“您刚才不是也在场么?所有人都听到了李心蕊的遗言,她哪有提过名单?”
“在看守所的时候,她也没有告诉你?”齐锋挑眉。
“您可以调看关押室的监控,她确实没有告诉我。”
我斩钉截铁地回复了齐锋,随后直接抱起李心蕊,向追思大厅外的救护车走去。齐锐跑来想要帮我,却被我侧过身拒绝了:“今晚我会住在单位宿舍里,就不回去了。”
齐锐一愣:“你是在怪我么?”
李心蕊的身体正在我怀里一点点变僵、变冷,我没法直视齐锐,只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第110章 与子同袍 57
市特的公共浴室里,我面朝花洒,站在水流下,任由冷水浇淋全身。
拜刘捍所赐,我右腹上叠加了一道狰狞的疤痕,水流淌过了那道疤,我忽又想起李心蕊临终前说的话,她和刘捍暗斗了十年,同样也跟齐锋明争了半生。
非黑亦非白,行走于地狱无间。
当生命即将抵达尽头时,她还是守住了底限,把名单的位置告诉了我。李心蕊的一生虽未摆脱齐锋的摆布,却在死前把新的种子播来了我的心田,她要我代她坚持,并提示我要学会抗衡齐锋。
淋浴间外传来一串脚步声,一步一步靠近而来。霍然间,一只微凉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本能抄起一把剔刀,猛一转身,不料那只手竟快如闪电,一下就反拧住了我的手腕。我同样动作不慢,手指一屈,直接把剔刀边缘对准了对方的动脉位置。
“身手见涨啊,都能威胁到我了。”
来的人是安澜,他看见了我脖子上的项链,脸色顿时又不太好了:“我不是说了,市特的警察不准戴首饰么?”
我实在没心情跟平时一样奉承他:“我现在身上没兜,出去再给你摘了,行不行?”
说完,我拿了东西要走,安澜却坐到了浴室中间的瓷凳上,叫住我道:“过来,搓背。”
我一愣,继而推说:“呃……我今天状态不好,怕搓得您不舒服。”
安澜不听我打马虎眼,再度命令:“别废话,过来!”
我没法子了,只能围上浴巾,捧起洗漱用品,站去安澜背后,为他服务。
安澜的腰杆笔直,肩宽身长,好似一杆挺拔的枪,他闭目养神,问我:“怎么,今天不用赶着回去跟齐锐吃饭了?”
我一点儿抬杠的兴致都没有:“您让我在单位里住一宿,明天我就回去。”
“你其实大可不用把自己逼成这个样子。”安澜背对着我,语气轻松,“干嘛非留在市特呢?你可以提前转业,回到普通岗位。你在市特是支队长,就算南西所回不去了,到了其他派出所,也能当上个所长,何乐而不为?”
安澜的话让我不寒而栗,我立马停下了动作:“你知道我不可能回去!我好不容易离你们近了一点,我怎么能重新回到起点?”
“你们?谁?我、齐锐还有齐锋?可你今天不是表现得很抗拒么,何必又非要跻身进我们之中呢?你那么热血、正义,同我们这些人为伍,只会玷污了你,我倒觉得你该回到为人民服务的第一线去。”
我一时语塞,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能放弃!我辛苦坚持到了今天,就是为了更靠近你们一点,就是为了深入核心打击犯罪!我不能回去,我要做市特的副总队长!”
“副总队长?你觉得你配吗?”安澜转头看我,“你口口声声叫我师父,但你身上有一点我的影子吗?”
“那您的意思是……打算把副总队长的位置给何启言?”
“我有时候啊,真弄不清你是装傻,还是真蠢?”安澜白我一眼,“说话从来没个遮拦,这问题轮得到你一个做下属的来问上级么?何启言是公安部稀缺的拆弹专家,狙击能力在全国公安队伍中一直排在前三。他虽然性格柔弱,但技术上却远胜过你。市特的管理层需要互补、平衡,你连我的赝品都算不上,倒还挺大言不惭。”
安澜这话已经剖明了他的态度,他面上不待见我,同样也不待见何启言,但在副总队长的人选上,他的那枚橄榄枝却偏向了与他风格迥异的何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