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行动(15)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你有那么怕他吗?怎么搞得跟阶级斗争似的,人家也不过就说了你一篇文章写得不好。”
我的预感一向很准,尤其坏的方面,像为证明我说的话一样,手机忽然又震动了起来。区号显示是黄江打来的,我有些不安地接听:“喂?哪位?”
“你是孟然?”
又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开场白及语气,我心中大概有了七八分猜测,确认道:“我就是,您这边是市局?”
“928飙车专案组。”对方表明了身份,“你不在黄江?”
仅仅两句话,我却把心都提了起来:“对,我年假在外,有什么需要协助的?”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想再问问你,当时你骑车追截嫌疑人时,是跟在另一部警车后面?”
我很想说我不是做过笔录了吗,你不会看笔录吗?但经验告诉我,公检法三道笔录,如果卡在第一道上就打回重问,那必定是出了问题。
该怎么回呢?直接坦白说是因为我追截肇事车才造成他人不必要的受伤?那齐锐怎么办?万一他那边还没翻供,我岂不成了拉他下水?
几秒间,多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最终,我答道:“是,我是跟在南西教导员齐锐的警车后,有他的口供为证。”
“是么?”电话那头沉寂了一阵,像是在等我是否改口,接着道:“不过,好像嫌疑人在看守所里不是这么说的。”
“他当时驾车疯狂逃逸,之后又受了重创,我不认为那样的笔录能证明谁才是离他最近的追截者。如果这案子有出入的话,我立刻消假回来。”
“不急,等你上班了再问也行。现在市局很重视这桩案子,检方也需要你和齐教导员的口供作为公诉证据。”
对方明明把事说得不重,可我却仍冷汗直冒。这是警察的惯用手法,如果他现在就逼我回黄江,就不能保证我是否会攀拉关系,增加不必要的执行难度。
“对了,孟警官。”专案组的警员又叫我,“不知你有没有看过当时的路面监控?起先,那段视频我们去调时,交通支队说设备故障,找不到当晚的视频,但今早倒是从南西派出所寄来了一份快递,就是我们要找的视频。”
对方语落,我的心也跟着猛地向下一沉,完了,这次被狠狠地耍了。
无言应对时,对方又来了一句:“你和齐锐的关系很不错吧?”
这一问再次令我陷入了沉默,以齐锐的家世,市局顾忌他的背景一点也不奇怪,只是现在被问的人是我,我要如何作答?
答是,承认他偏袒下属?还是说不,让专案组人员意味深长地付之一笑?
“我们只是普通同事,上下级关系。”我咽了口唾沫,保持冷静:“既然专案组已收到监控录像,那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
意料之外的,打出了视频这张底牌后,对方的态度倒也没变化,他道:“暂时没有,等你回来,我们会派人给你做二次笔录。”
电话挂后,我第一反应是找到齐锐的号码,但要按下通话键的那一刻,却又想起先前发送的那封邮件,他是后悔帮我了吗?如果真是这样,联系上他也无济于事。
俞宁看我神色严肃,问我说:“怎么了?所里有事?”
“可能要如你的意了,搞不好,这次我真要被炒了。”
“什么事这么严重?”
我叹气:“还不是那桩该死的飙车案。当时,嫌疑人连撞几个后逃逸,他这么一猖狂,搞得我也淡定不能,头脑发热去追,间接导致一名巡警和政委受伤。那个巡警被肇事车迎面撞击,伤得很重,全身多处骨折,虽然还没作司法鉴定,但重伤看来是逃不掉了,伤残没个八级下不来。”
“这么大的事,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过?那现在怎么处理?”俞宁追问。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沉默了一阵说:“之前齐锐帮我顶了,他先做了笔录,说当时是他追的人。”
“哦,难怪。”俞宁的语气变了变,“他利用职务之便救了你这一次,所以你就以身相报,和他在医院演了那么一出。”
我把手覆上他的膝盖,轻声道:“那件事真的是我错了,我现在心里又烦又乱,你别再怪我了。”
本已被原谅的错再一次提起,却又引发了连琐后续。此刻,俞宁无法在意我的失落,他更介意齐锐帮我的动机:“他很喜欢你吗?”
“或许吧。”我抬头望了望天花板,不知为何,话题的重点偏向了别处。
“你喜欢他吗?要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吧?”俞宁取出一支烟,也不管是不是在无烟区,直接点上,吸了一口。
烦躁的心情令我如鲠在喉:“连你也要给我做二次笔录吗?那会儿我脑子塞了浆糊,你信也好,不信……不信的话,我也没办法了。”
“不信你也没办法?”俞宁转向我,“你说得倒真轻松,看来无论我信不信,对你来说都不算什么吧。”
“拜托,大哥!我现在烦得要死,你别再折磨我了!”我无力道,“迄今为止,除你以外,我真没再爱过任何人。我要是撒谎,出门马上被车撞死,你满意了吗?”
“为什么是迄今为止,那以后呢?”俞宁不依不挠地问。
“以后?”我撇撇嘴,“以后还真说不定,谁能保证以后?你能吗?除了全知全能的上帝,谁能?你说要戒烟也说了十几次了,结果呢?人都是连自己的话都兑现不了的,还指望别人干嘛?”
我说完,就觉得话有些过头了,我要表达的不是这些,怎么一出口就变得戾气十足?
果然,俞宁看着我,眼眶忽然一红:“孟然,你就仗着我爱你,肆意挥霍我的感情吧。真有一天,被你挥霍干净了,希望你到时还能像今天这么强势。”
我忽觉呼吸一窒,我强势吗?我挥霍过他的感情吗?
俞宁一口水也没喝,叫来侍者结账,眼见他起身要走,我赶紧拉住他的手:“前面是我说错话了,你别走,真的要一个人走,那也不是你吧。要是你不肯原谅我,我现在就回黄江,去你家收拾好东西,从此滚出你的视线。”
“你还真够理性的。明知我要的不是你离开,哪怕是你一时分了心,我期待的仍然是你能回心转意。只要你求我,我永远不可能真的狠下心。”
听了俞宁这番话,我顿觉自己和混蛋无异了。
孟然啊孟然,你何德何能,找到一个对你这么好的人?你要是再有下一次,黄浦江也没盖盖子,纵身一跃,一了百了得了。
我硬把俞宁拽回座椅,趁边上没人,飞快吻了一下他的脸颊。他有些惊讶地看过来,我微笑说:“这样吧,咱也别整什么虚的。你也知道我这人向来说一不二,今天我就答应你,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孟然绝不先提分手,这辈子除非你俞宁甩了我,要不我到死也粘着你。”
看我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俞宁消了气:“你真深刻反省了?”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我连连点头。
“好吧,下不为例。说好了,只准我甩你。”
我连忙接话:“一定一定!生杀大权都掌握在您老手里,小的无权提分手,更无权劈腿!”
这话总算让俞宁笑了:“告诉你个好消息,羊城这里的团队已经成型了,我用不着待一个月这么久,大概再过一个礼拜就能回黄江。”
我浮夸道:“我的天呐,那敢情好啊!你不在家,我简直无聊到丧失人生意义啊!”
“你这张嘴要去说相声,那绝不差小岳岳。”
“嘿嘿,劳您受累。”我转念一想,“不过,我还是很担心飙车案,这事指不定还要捅娄子。”
俞宁点头:“别怕,你也是为了辑拿肇事者,情有可原,最多批评一下,不会真把你这么样。实在不行的话,要不要我去拜托姚一弦,让他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