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行动(281)

　　身旁的尹丽仅看了一眼就绷不住想吐，跑出门去，弯腰一阵干呕。孟然站着没动，视线落在一只布满血污的断掌上，在那只牢牢紧握的拳头里，他艰难地抽出了一张卡片，上头写有一句求助信息——烦请好心人替我拨打，接听者会送我回家。
　　文字底下附着一串数字，正是自己的手机号码。
　　早在半个月前，孟然在探望夫妇两人的时候，发现老先生竟突然变得忘性甚大，说话经常前言不搭后语，送去医院一检查，确诊得了阿尔茨海默症。孟然立即安排他入院治疗，并写下了自己的联络方式。而正是这一张小小的卡片，犹如救命稻草一般，被对方捏到了生命的终点。
　　他们至死都还盼着他，却至死也不曾等来他；他们徘徊在漫无边际的漆黑长夜，最终还是没能迎来破晓时的万丈曙光……
　　冷库内的刺骨寒意萦绕在孟然周身，他垂下头，死死攥住手里那一方卡片，攥得太紧，很快便有血滴自掌心淌下。
　　另一名法医请示他问：“孟局，这两名死者是一个失独家庭，唯一的女儿前几年死于一起刑事案件。暂时找不到家人认领尸首，您看是否要请异地公安配合协助，找找他们老家有没有亲属？”
　　“不用。”孟然抬起头，眼中忧伤淡褪，犀利渐现，“我就是他们的亲属。”


第243章 谁主沉浮 74
　　市局的会议室内正在召开一场小规模的高层会议，与会人员共有三人，分别是局长齐则央、副局长孟然，以及技术侦察总队的总队长邓运博。
　　尽管在安内组里，孟然的实权要大于齐则央，但论及行政级别，他还是需要不时向后者汇报，以便得到支援、协助。
　　此刻，刚历经了死别与生离的孟然淡然如前，照常作着例行汇报，声称姚永昌已经和组织预设的目标人物接头联系，大有入瓮之势。
　　“当前最重要的是必须掌控姚永昌在黄江的所有动态，因此技侦数据必须实时跟进。”
　　孟然说完，主位上的齐则央问起长桌右侧的邓运博：“运博，孟局要的实时数据，你带来了么？”
　　邓运博年逾不惑，早年跟着齐则央出道，互以师徒相称，可以算作半个马仔。而后的二十年里，随着齐则央的官位水涨船高，邓运博也跟着步步高升，早年若不是齐锋手段狠辣且还来势汹汹，83号的头把交椅迟早是他囊中之物。
　　失了刑侦总队这块战略高地，在齐则央的安排下，邓运博又调升至技侦总队。他本全然不懂技侦技术，却仗着齐则央的那层关系，不出几年就爬到了副总队长的位置。好在原先的一把手章国鹏为人刚正，又技术过硬，在职期间死死压制住了齐则央安插来的这条触手。
　　这样的平衡一直维系到章国鹏退休为止，齐则央很快重新布局，将徒弟提拔到了核心位置。不曾想，孟然竟也留有后招，又派出了心腹杜刚，在短时间内占据了技侦总队的半壁江山。
　　邓运博同齐则央交换了一个眼神，跟着回复孟然：“姚永昌的行动数据一直是由杜刚负责，说起来，他已经失联了好几天，至今没在队里露过面。孟局要是着急的话，不如先去找找人？”
　　孟然面若寒霜，霍然起身：“从明天起，你退出技侦总队，由我来全盘接手。”
　　邓运博当即也恼了：“这算什么话？你的职位可是比我要高，哪有人往低处走的道理？”
　　孟然转向齐则央道：“为了保证行动顺利，我要求立即接手技侦总队。”
　　端坐于主位的齐则央抬眼看了看孟然，继续把玩手里的烟盒，信手抽出了一支。邓运博见状，立即掏出打火机，殷勤地上前递火。
　　“人事任免和法律规章不能随心所欲，说改就改。你是市局的副局长，应该和其他警察一样，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各尽其职，死而后已。”齐则央吸了一口烟，敛去了伟光正的说话口吻，忽然冒出一声冷笑：“有的东西我可以给你，但由不得你来抢！”
　　他说完起身要走，随口又抛下一句：“行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等找到杜刚的人再说吧。”
　　经过孟然身边时，齐则央听他冷冷发问：“你就不怕我去上报老总么？”
　　这话令齐则央脚步一滞，嘴里啧啧道：“出息了啊！谁能想到当初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民警，现在居然能张口闭口都提老总了。这几年来，你的确是公安系统里的大红人，立下的首件大功就是帮他老人家灭了刘捍。”
　　话说至此，齐则央突然换了一副嘴脸，声音陡然严厉了起来：“但你不要忘了，我可是当初帮他平了重庆的功臣！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要是你非要去挑战老总的底限，逼问他手心、手背哪块儿不是肉，那就尽管去试试吧。”
　　齐则央重重砸下了手里半支烟，临出门前，忽又回身走到孟然背后，拍拍他的肩膀：“天磊这孩子单纯得很，他是真心把你当哥哥，可我却不知道你把他当成了什么。还有齐锐和齐锋，这两兄弟聪明一世，却糊涂在了你的身上，让你这么一个人踩着他们一路往上爬。不妨提醒你一句，要想拿对付儿子的那套来对付老子，可是行不通的。”


第244章 谁主沉浮 75
　　齐则央和邓运博离开后，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了孟然一人。斜阳余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的一侧脸庞，半明半暗，亦正亦邪。
　　孟然视频连线两个人，一个是现任刑侦总队长齐锋，一个是前任技侦总队长章国鹏，郑重地告诉他们，跟齐则央的合作时限快到头了，这个隐患不得不除，我必须放手一搏，希望二位可以鼎力支持。
　　局长的座驾开出市局的时候，户外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坐在后排的齐则央正在接听一通重要电话——1号专线，直接联通老总的一条加密线路。
　　齐则央态度恭敬、条理清晰，如实汇报了当下的行动进展。末了，他试探着问了一句：“您看，要不要由我来全权收网？”
　　此话一出，另一头并未立即回应，齐则央见缝插针道：“现在这形势比起当年在重庆，有过之而无不及。年轻人毕竟差些经验，耽误了太多时间，早就该彻底收网了。”
　　齐则央此举看似行了一步，实则早已盘算了之后千步万步。
　　那场耗时漫长、代价巨大的安内行动实施至今，眼看黎明近在前方，胜负即将揭晓，倘若此时有人一举剿灭姚氏一党，那便无可厚非，荣登功臣之首。届时，整个公安系统都将迎来一次翻天覆地的空前洗牌。只要他齐则央登上塔顶，不愁没有制衡、打压各方势力的时候。
　　终于，电话那头给出了回复，一个浑厚的男音低低说道：“无论白猫黑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
　　挂了电话，雨势磅礴。
　　齐则央的嘴角情不自禁向上扬起，渐渐地，他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居然放声大笑起来。
　　不愧是老总啊！
　　哪怕就是为他掏空了心肝，磨碎了齿骨，燃尽了灵魂……哪管你清高卑劣，光明阴暗，他要的最终仅是一个赤裸裸的成功结果。
　　安内组的那一众棋子，真可谓是蠢破天际啊！
　　喜不自胜的齐则央又拨出了一通电话，手机里即刻传来一个酥软、动听的女人声音。
　　“替我看牢孟然，他要有什么风吹草动，记得第一时间向我汇报。”齐则央松了松领带，继续吩咐，“另外，孟然这次被将了一军，拿不下技侦总队，指不定会耍出什么阴狠手段。天磊的处境很不安全，送出国又太冒风险，孟然必定会派人盯死出入境海关。你立刻安排个隐蔽的住处，先把天磊秘密转移过去。”
　　手机内，女人微笑应答：“放心吧，齐局。”
　　红旗车驶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窗外闪过的一道熟悉身影让齐则央微微一怔，忙唤司机靠边停下。透过雨滴斑驳的车窗，他看见一名身着雨衣的青年警察站在马路中央，指挥着来往车辆，身形样貌均和齐锐有着八九分相似。
　　一个年轻女孩站在那名警察身边，很是心疼地替他打起一把长柄雨伞。两人偶有攀谈，脸上盈满柔情蜜意，看似是一对徜徉爱河的亲密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