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看起来并不富裕的小商贩,竟然也如此大方,买下多份《汴梁日报》……送人?
眼看那报童捧着一叠报纸又去送报去了,吕升卿气白了脸。
吕惠卿脸上却流露出一片了然,甚至隐隐有些欢喜。
“我今日总算是体会到了明远用的利器有多么强大——”
他笑着安慰弟弟吕升卿:“现在想明白这一点,也不算迟嘛!”
吕升卿疑惑地看着兄长。
只听吕惠卿笑着道出那件利器的名字:“民意。”
第248章 亿万贯
《汴梁日报》复刊, 是一件令整座汴京城都开心不已的大事。汴京百姓一连庆祝了好几日。
但令明远怎么都没想到的是,《汴梁日报》的刊行,竟然启发了吕惠卿。吕惠卿与王安石一番深谈,竟然劝动了王安石, 由新党创办了北宋第一份官方报纸——《汴京新闻评论》。
一听这报纸的标题, 便可知这份报纸以时事评论为主。多数文章都与新法的推行有关。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 这份报纸是想要以这些评论来影响民间清议,为变法说好话, 以期令新法推行的阻力减轻。
然而有趣的是,既然是官方办报,这《汴京新闻评论》便透着一股财大气粗的劲儿。报上刊载的是整篇整篇的文章,没有半条广告。
然而汴京城的百姓早就习惯了《汴梁日报》的刊行方式, 喜欢在各种吃喝玩乐的报道里寻找新闻。现在这份新出的《汴京新闻评论》,就好比是一席席面,没有了前面的冷菜咸酸凉碟,直接上硬菜——谁也消化不下去啊!
于是,这《汴京新闻评论》很快就成了城中最不受欢迎的报刊。
百姓们翻开报纸一看:
竟然没有广告?
要么有趣要么实用……报上的文章却一件都不沾?
排版也不美丽,行距那么窄, 放眼望去全是字儿,专栏连个花边都没有?
——差评!
于是, 在京中免费刊行的《汴京新闻评论》很快就成了菜市场里小商小贩的包装纸。也有不少人在收集这个, 但却不是为了阅读, 而是为了留待即将到来的冬季,准备给蜂窝煤炉引火用。
《汴京新闻评论》刊印了几天之后,效果并不好。新党费尽心机推出的“舆论工具”有沦为笑柄的趋势。
但是在吕惠卿的一力安排下, 报纸很快做出了调整:
报纸的排版开始变得美观, 各版面上都增加了留白和花边, 以避免给人“满满当当全是字儿”的观感。
内容上,除了清议评论文章之外,《汴京新闻评论》也开辟了专栏,为本地读者介绍一些大宋各地的风土人情。
这个时空的普通百姓很少出远门旅行,而汴京却又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这里汇聚了那些为数不算多,却有机会长途旅行的人们。
因此这些介绍各州县的文章,既能满足汴京百姓的好奇心,让他们得知天南地北都是什么样的;又能满足那些远道而来的旅人们,激发起他们的自豪感,又能稍稍慰藉他们的思乡之情。
因为这个,《汴京新闻评论》终于没那么“赶客”了。
但看的人还是少——毕竟写这些文章的都是学富五车的士人,写出来的文章文绉绉的,十分拗口。
倒是在读报先生那里,多半能听到《汴京新闻评论》的内容。读报人大多能够将这些报上的内容先行理解之后,再改换成通俗易懂的语言,说给汴京的百姓听听。
但是这份报纸于在朝者和士林中却很受欢迎。各地官员想要了解朝中变法新政的动向,甚至学子们学写策论,为将来备考,大多会来《汴京新闻评论》上找答案。
只是这《汴京新闻评论》在热热闹闹地发行了一旬左右,渐渐地改成了一旬两刊的频次——毕竟实在没有那么多朝事可以刊载,而《汴京新闻评论》的编辑们也没有那么多的素材,可以支持一天一刊的。
这《汴京新闻评论》,与《汴梁日报》一样,每到刊行之日,就会有人专门收集,通过快递行,寄往大宋的各大城市:扬州、江宁、杭州、西京洛阳、京兆府长安……
不久,西京洛阳那里,竟然也很快办出了一份报纸,叫做《洛阳日报》。
这《洛阳日报》的风格和《汴梁日报》的风格十分接近,报上什么都有:时事、八卦、评论、清议、讲古、广告……甚至是各种花卉的花期。
当明远手中拿着这份据说是司马光大力推动,由洛阳士林一起集资兴办的报纸,他也实在是没想到,那位看起来是老古板的司马十二丈,在办报纸这件事上,竟然把他的风格学了个十足十。
“嗯,至少《洛阳日报》依托司马十二丈,这讲古的专栏非常有阅读价值。”
明远捧着《洛阳日报》翻看,随意呷一口清茶,心里却在感叹:在这个时空里,《汴梁日报》再也不是没有竞品的垄断商品了。
如今天气转凉,明远去捶丸场的时间也渐渐少了。
毕竟捶丸俱乐部里总有人等着,随时指望着能从他嘴里撬出一些内幕消息,而不肯专注于捶丸这项运动——这剥夺了明远捶丸时的一部分乐趣。
但是市场秩序都已经归为平稳,明远也就没有必要总是在捶丸场或者是界身巷待着。
他有更多的自由时间,可以巡视巡视他在汴京各处的产业,可以去山阳镇或是汴河边,看看工匠们用最新制造的水力机械辅助制作工艺复杂的火器。
他偶尔也和全汴京城的贵介公子们一样,去汴京市郊探幽访胜。
而汴京城外,开宝寺的铁塔也就快要完工。明远的“钞能力”,也不用让他在半夜里独自提着灯笼上塔观景,而是可以堂而皇之地大白天上塔,居高临下,领略秋高气爽,饱览汴京一带的壮阔风景。
只是在这种时候,明远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三年前登塔观景的情形,想起陪他一起登塔的人。
都三年了——
他们之间约定的三年之期,还有大半年就届满了。
但是种建中一直都在西军中,没机会回京,没机会和明远见上一面。
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非常频繁的通信。在信上他们从学术到军事,向来都是无所不谈。
可是他们在信纸上也甚少表达情愫。
尤其是明远写给种建中的信——这样即使信件误落在种建中的袍泽们手中,也不会有人留意到什么。
而种建中本人的性情豪迈奔放,也不擅长在笔下流露那些婉转曲折的心曲。
这样下去,他们就越来越像是一对“世上第一好”的铁杆师兄弟,而不像是彼此心心相印,想要缔结白首之约的一对。
一想到这里,明远就感到些烦躁。铁塔上的佛龛里安详慈和的佛像也没办法让他的心快速安定。
于是明远一转身,匆匆下塔。迈下每一级台阶的时候,他的心都似乎在发问:
——师兄啊,你还记得那个三年之约吗?
在明远看来,誓言就是誓言——可能他就是这样一个执拗的人,认定的东西,不喜欢半途放弃。
所以哪怕是“缺席完婚”,只要是能知道彼此的心意都没有发生过转移,他都是愿意的。
但是,总要让他见上师兄一面,好确定一下彼此的心意从无转移吧?
“远之——”
明远刚刚迈出开封铁塔,耳畔就想起这样一个声音熟悉的称呼。
明远差点儿就自行脑补:这一声喊的是“小远”。
但一回神,明远发现亲自来开封铁塔下找人的是王雱。
“元泽兄怎么来这里找我了?”
王雱一脸喜气洋洋的,这名将满二十九岁的青年才俊满面笑容地道:“远之,快随我去踏秋。”
“踏秋?”明远天生就不愿错过任何好玩的事,连忙问,“去哪里?”
他倒是忘了问王雱,怎么打听到他在这开宝寺铁塔上,一路寻到这里的。
“走,去了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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