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砚寒看到妖王冷冷的神色,唇角勾起,回以挑衅的笑容。
隔日,沈怀君在少年的劝说下走出屋舍,发现众多修者皆掩面低头,见到他只恭敬地打了个招呼,全无窥探和嘲弄之色。
墨砚寒掰着手指头,挨个说起:
“师尊那日未曾赴宴,可发生了好多热闹呢。”
“林岛主和穆城主吵起来了,一个说对方尿裤子,一个说对方对自己心怀不轨。”
“清莲真君哭着问自家师尊是不是偏心师兄,可清莲真君都七百岁了呀。”
“江家主痛骂父亲纳了他的青梅竹马为妾,这个时间点已经回去分家了。”
......
沈怀君听完了一圈八卦,深深觉得自己错过了许多奇葩事,而当众看风月话本倒显得正常许多。
“师尊开心了点么?”墨砚寒小心翼翼问。
沈怀君想了想,忍俊不禁:“从大义角度来讲,我不该开心,但是......为师的确有点开心。”
墨砚寒牵起师尊的手:“您开心就好。”
随即他一手背后,对波舍竖起了个大拇指。
远处站在树梢的波舍立起翅膀,骄傲地回以礼节。
二人一起在花园里观赏水蝶奇景,沈怀君甚少出门,瞧见了美景,面容舒展,添了几分生气。
墨砚寒眼珠子一转,趁机提出:“师尊,咱们去琼花秘境好不好?里面有更多的美景呢。”
沈怀君摇摇头,琼花秘境到底有些危险,即便砚寒金丹修为,他也舍不得自家徒儿去冒险。
“你先学学防身剑法吧。”沈怀君道。
墨砚寒见劝不动,干脆几步上前,一把环住沈怀君的身体,脸颊躺在这人的心口处。
“师尊若不去,我就抱着不撒开。”他负气道。
沈怀君一怔,回过神后摇摇头,忍不住笑了,“你呀,怎么还会撒娇了?”
犹记得少年刚见自己时如临大敌,像只长满毛刺的小刺猬,看谁谁不服气,如今怎么变得又软又乖?还会撒娇了?像是小豹子露出了最柔软的肚腩任他揉搓。
墨砚寒不解,他这是撒娇么?没有啊。
“好,我答应你。”沈怀君笑道,拍拍少年的让他起身。
忽然,他目光一凝,花丛中见到个熟悉的身影,神色当即一变。
“跟我来。”沈怀君拽着砚寒闪进了花丛,示意他不要出声。
没过多久,花丛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凌乱,在石子路上盘旋了好一会儿,那人似乎在寻什么人,最后叹息一声,离开了花丛。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沈怀君带着少年钻出花丛。
墨砚寒大抵也猜出了来者是谁,抱怨道:“干嘛呀,这一天天阴魂不散。”
话音刚落,后面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沈仙君。”
转头一看,正是秦明彻。
“仙君是在躲着我?”秦明彻问道。
沈怀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你说呢?”
他左躲右躲,想带着自家徒弟去散散心,这秦明彻不好好处理宗门事务,偏追来了。
“为什么?”秦明彻似乎不敢相信:“我担心仙君的安危,故而一路跟来,没想到竟惹得仙君厌烦?”
沈怀君的头更疼了,他想了想道:“我并不厌烦你。”
秦明彻神色一喜。
“但我见到你后,心情莫名的烦躁。”沈怀君补充道。
秦明彻后背一僵。
如此说来,便是厌烦了。
他苦笑:“我在此地苦苦寻了仙君好几日,只想着护仙君安危,可没想到惹得仙君不快。”
连这世间唯一的救命恩人,也厌烦了自己?
想来自己之前的故意亲近、特地寻机会的缓和关系,在沈怀君眼里是十分可笑吧。
秦明彻死死咬着后槽牙,尽量不让自己的神情有异,可他内心情绪翻涌,根本控制不住难看的面色,墨砚寒在对面瞧着都为他感到牙疼。
而沈怀君以为自己已经挑明二人的事,转身欲离开,身后传来一声重重的跪地声。
他转身一看,秦明彻竟紧握双拳,双膝跪地。
“师尊,您给我一个悔过的机会,您想让我干什么都行,只要您给我一个悔过的机会!”秦明彻高喊着。
沈怀君没有立即回答他。
沈怀君望着悠远的天际想了好久,忽然道:“近日我的寒症发作愈发频繁了,若是二十年前没去思过崖,想来也不用受每晚寒症发作的苦楚了。”
“所以,我希望二十年前的我没去思过崖,秦明彻,你能答应我么?”
秦明彻呆住,仿佛被人从上到下浇了一盆冷水,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尊冰雕。
他自然没有扭转时空、回到二十年前的能力,这二十年来,寒意渗透了沈怀君的骨髓,想要拔除十分艰难,便是可用的灵药也寥寥无几。
沈怀君提出了条件,可他一样也无法答应。
“对不起。”秦明彻声音低低的,像只可怜巴巴的幼犬,低声哀求:“师尊,我一样也做不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期望能得到一声回答,然而换来的只是沈怀君渐远的脚步声。
“师尊。”秦明彻眼角流下泪,内心压抑的情感再也忍不住,崩溃地大喊一声:“师尊,白笙是凶手,是他的失误让魔族屠戮了我全家!”
沈怀君停住脚步,眉头皱起,其实当年的事他未曾深究,一向镇压魔族的任务罢了,可细细想来,的确是白笙的失误导致了那场灾难。
他转过身来。
“所以你想让我同情你?”沈怀君叹道:“同情你和仇人结为道侣,然后心一软,原谅了你?”
秦明彻慌张抬头:“不,师尊......”
沈怀君打断了他的话。
“秦明彻,其实你从来都没有寻过恩人,你只是贪婪这世间善意罢了。”
第51章
秦明彻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地晃着脑袋。
“您、您在说些什么?”他甚至疑惑沈怀君是否糊涂、说错了:“我一直在寻找救命恩人,这有什么不对么?”
“是啊,我当年也仅仅是看到了你的表象,误以为你是韧性极强的可造之才。”沈怀君目光悠远,恍惚中,脑海浮现了当年的场景。
当年的秦明彻历经千辛万苦重获光明,睁开双眸,他心里高兴,特地备上了剑法打算让秦明彻学习。
他钻研剑道百余年,潜心研读,总想着能有一个同样心性坚韧、意志坚定的人,能忍住长夜漫漫的漆黑与孤寂,陪他一起钻研剑道。
他单纯地将这件期许放到了秦明彻身上,他布置下课业任务,秦明彻在燃着蜡烛的书房内苦读,自己便站在门外陪他彻夜到天明。
小小的秦明彻意志薄弱,经受不住连夜苦读,一头栽下去摔到了胳膊,他心疼正欲推门而入时,发生了这辈子都意想不到的事。
“白笙端着灯烛步入书房,将你扶起,他劝你不要读了,你是怎样回答的他?”沈怀君面无表情地问道。
秦明彻一怔,唇角动了动,但无法出声。
“秦明彻,你告诉我,你怎样回答的他?”沈怀君声音严厉。
秦明彻双眼泛着泪,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说,白笙师叔真好,不像师尊那般严厉。”
沈怀君苦笑着摇了摇头。
时隔上百年,他再度听到这声回答,心底依旧微微颤动了下,心绪如春日的果子般酸涩难咽。
“当年我有一瞬间的迷茫,我不确定你是否是我想寻的剑道同门,便给自己找借口,说你同白笙亲近些也好。”沈怀君冷冷道:“可惜,我错了。”
当年的秦明彻口口声声寻找恩人,归根到底是想寻求一处避风港,而不是残酷的剑道。
而他只看到了表象,根本没意识到,百年后,曾经乖巧的徒儿会亲手将他推入思过崖,曾经可怜的师弟会篡改天命,抢夺他的功劳。
“是我错了,你这个徒弟,根本不该收下。”沈怀君一脸自嘲,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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