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君紧闭双眸,意识模糊,稀里糊涂被人喂了一口温水,茶水入口,体内的寒意竟被瞬间压制下去。
不多时,酥麻的暖意传遍了通身的经脉,一直到指尖末梢,身上到处都暖融融的,沈怀君面庞稍稍红润,全身紧绷的肌肉都松懈下来,舒服得不禁如同小猫儿般蹭了蹭大氅。
墨砚寒冷眼瞧着沈怀君的变化,不知不觉,他鼻尖竟嗅到了一股清新的竹香。
相传沈怀君是在一片竹林悟得剑意,竹香……便是体香。
“莫名其妙的。”墨砚寒正襟危坐,比道门的老君还要正人君子。
“你……”沈怀君的意识渐渐清晰,察觉到有人在旁,想起了方才被喂水的事,闭着眼轻声道谢:“谢谢你。”
墨砚寒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
“我是将你吵醒了?你快回去安寝,我已无碍。”沈怀君道,长期干涩令喉咙仍有些干哑。
墨砚寒没回答,一双寒星似的瞳孔紧紧盯着床上的人儿,夜越来越深,月光透过窗棂的角度也一点点偏移,他眼看着床上的病美人眼眸微阖,身形舒缓,扛不住睡意沉沉地睡去。
他慌乱的心也仿佛找到了一处宁静的港湾,静静地在蔚蓝的海水中悠哉飘荡。
他抬起手,捏住黑羽大氅的一角,向雪白的肩窝处塞了塞,夜深露重,极易着凉,这人的身子骨可再经不起一点风浪了。
墨砚寒起身打算关上窗子,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呼,他撇头一看,一个黑胖的鬼修站在门外,捂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瞪了波舍一眼,放轻脚步退出房间,一直来到院外。
波舍双手奉上一捆翠绿色的枝桠,待他接过之后,急不可耐地问:“主人,您怎么还去照顾沈怀君了?他难道用白玉项圈的事威胁您?”
墨砚寒伸手触摸项圈的虚影,这虚影代表着沈怀君的生机,他垂下眼眸,不置可否。
波舍迷茫地张大了嘴巴,忽然想起床头里的茶碗,又看看这捆翠绿枝桠,大惊:“鬼域的悬霜草,也是给沈怀君用?”
鬼域长夜漫漫,生长的植物无不是黑灰深紫,而悬霜草作为鬼域唯一的翠绿生机,乃是圣草,可增修为,可解百毒,可制暗器,人间称之为“鬼王草”。
墨砚寒细细地挑拣悬霜草,将最翠绿的叶子挑出来,“怎么,你不满意?”
波舍赶忙摆摆手:“哪有,鬼主你想给谁用就给谁用,小的近日去山上瞧瞧,看有没有新鲜些的悬霜草,药效更好。”
“不过……”
他搓了搓手十分纠结,但最后还是下定决心问:“您不打算弄死沈怀君了?”
墨砚寒一挑眉:“倒也没有。”
“啊?”波舍迷惑了。
墨砚寒仰头欣赏着长空明月,半晌后才淡淡说起:“如今他身体孱弱连凡人都不如,了结性命简直轻而易举,今天若不是本座喂给他悬霜水喝,他怕不是要痛死了。”
就……很无趣。
“所以瘦巴巴的,即便杀掉又有什么意思?便是讲到外头去也不威风,不如养得肥肥的,届时我再将他摁在床上,一口一口地吃掉。”
墨砚寒的眼眸中闪过兴奋的光芒,如这茫茫夜空中的星子一般璀璨。
“……那才叫人间美味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沈怀君:我头疼。
墨砚寒:老婆要多喝热水哦。
【系统提示:墨砚寒您已被踢出清霄门群聊】
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清霄门的后山有一处禁地,古朴庄严的阁楼内摆放着全清霄门弟子的本命星灯,刻有沈怀君三字的本命星灯被放置在最前方的供桌上,洒扫弟子立在外门两侧。
门内,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沈怀君的本命灯,那明蓝色的火焰跳动着,火苗渐弱,明明室内无风,火苗却似被冷风吹过,颤颤巍巍地摇晃着。
随着火苗的微弱,那双眼瞪得越来越大,最后,灯芯只剩下黄豆大小的烛火。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这盏本命星灯将会彻底熄灭,也将宣告着沈怀君身死魂消。
“再灭一点吧,再灭一点......”
话语的喃喃声未落,火苗猝不及防地忽得窜起,燃起了足足一寸火光。
“你!”
本命星灯安然立在案前,前方是一道由灵虚仙尊亲自布下的金光阵法,旁人无法靠近,于是室内接连响起茶盏摔碎声、咒骂声,以及恨不得冲破阵法的啪啦声。
直到一道声音传来:“仙君,清霄法会在即,长老想与您商议接待事宜。”
室内安静下来。
“好。”
大门开了又合,只有本命星灯静静地燃着,无悲无喜。
*
许是那晚温水真的安抚了身体,沈怀君竟然一觉睡到天明,清晨的第一束曦光映上他的眼睫,睁眼清醒后,他活动下手指,发觉经脉的疼痛减缓不少,震惊之余倒不敢有其他动作,生怕牵动了体内旧伤。
昨晚巨痛后残存着麻意,他以手肘支床板,缓缓起身,找回对这具身体的掌控,他身着厚厚的鸦羽大氅,青丝随意披在身后,推开房门。
清风铺面,空气中微凉的寒意呼入肺腑,令他忍不住轻咳几声,但相比于病痛,清新的竹林气息更令他身心愉悦。
沈怀君的目光越过石子小路,落在不远处,他一直躺在屋子中,头一次见到屋外场景,院外栽种一棵千年古树,枝丫垂下紫花摇曳的藤蔓,树下是一方石桌,白瓷碟子里摆着食物,板栗糕和糯米鸡的味道弥漫到院子的各个角落。
黑衣少年正在摆碗筷,见到他起身,毫不意外,甚至还冲他招招手。
“你们修仙人挑剔,故而清淡油腻,甜咸两味,都买了一些。”黑衣少年豪气道。
沈怀君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品糕点,低声感谢,黑衣少年却一拍脑袋:“忘了。”
说着黑衣少年从怀中掏出一根红绳,又叫他将手腕抬起来。
沈怀君不明所以。
黑衣少年也不解释,霸道地道:“想吃饭就要戴上这根红绳,而且是我给你戴。”
沈怀君疑惑,他望着红绳,三股红棉线绞起,末尾坠上青白的玉坠,是市井中平常普通的红绳,难道是少年见他病弱,便买来红绳祈福?
他释然,笑着伸出手腕:“好啊。”
墨砚寒盯着这截皓白的腕子,眼眸微寒,一边展开红绳一边问:“我可要给你戴上了,听说修仙人最忌讳巫蛊术法,你不怕我做什么蛊术害你?”
沈怀君摇摇头。
墨砚寒顿了顿,将红绳系上手腕,正要去打末结,却听头顶传来一道温柔的询问:“你这个孩子,孤身一人住在山里,可有名字?”
随着末结的系上,红绳已被鬼气浸染,此乃鬼主亲赐无上法力,妖魔见之身退避让,恶鬼遇之伏身叩拜,生生世世,无论所系之人到何处,都与鬼主心神相连。
而沈怀君却浑然不觉,只赞叹二十多年过去,人间的编织技法竟又精进,几根红绳就编出了新花样。
墨砚寒垂下眼睫:“砚寒,砚台的砚。”
话语刚落,他系上最后一节扣结。
红绳在系上的一瞬间,鬼气弥漫交叠,形成一道繁复的阵法,墨砚寒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好了,这回你可跑不掉了。
*
沈怀君从容落座,满桌的珍馐佳肴,汤品时蔬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盅佛跳墙,白盅直挺挺地立在眼前,鲜香浓郁,可他没有胃口。
“知道你疼得翻来覆去,没有胃口,好歹吃一点吧。”墨砚寒指着碗碟:“倒不是在意钱财,为了这区区的一顿饭,我差点动手。”
沈怀君低头,眼前摆着一碗白生生的豆腐汤,一尝,鲜香味美,果真出自山下文渊城里最拿手的厨子之手。
“初去点菜时,小二根本不招待你吧?”沈怀君放下汤匙,淡淡问起。
墨砚寒来了精神:“你怎么知道?这酒楼小二翘着腿告诉我不开业,直到我一鞭子挥过去,那小二才跪下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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