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人。”
*
清霄大殿内,清霄门所有医修围在床前,为纱帐中的白笙仙君诊治,一旁站着钟家管事。
“玄南不懂事,我已经派人把他拽回来了。”钟家管事赔着笑脸,连连弯身谢罪。
“既然不想做我徒弟,也是没师徒情分,拜师之事就作罢吧。”白笙冷脸道。
他好歹修为仙君,灵虚仙尊的徒儿,也曾下海斗过蛟龙、秘境寻过仙宝,可如今,全修仙界都知道他将要收下的弟子,巴巴跑到别人的院子去了。
白笙冷冷一哼:“我比不上那位沈仙君。”
“哎呦,您当年下海斗蛟龙,保钟家安宁百年,我们钟家为了报恩才将嫡子送来服侍您呐!”钟家管事话说得漂亮,“您怎么比不上那个沈氏恶人?”
最后一句话讲出,白笙的脸立刻冷下去。
他知道,自进入仙门起,他从未比得过沈怀君。
可是,沈怀君他没有天书,自然也无气运加身。
想到这个,他嘴边才露出一丝微笑,问身侧人:“灵曜呢?”
哪料小童吞吞吐吐:“灵曜真君先去看望了沈仙君,出来后不知怎地,向书阁方向掠去了。”
白笙猛地手指用力,掐紧了小童的手臂,惊讶之余,是疑惑。
而高灵曜站在了书阁门口,柳斋身为书阁成精,正拿起书册一笔一划记录今日发生的事情。
“挡光了。”柳斋抱怨。
高灵曜移开了一寸脚步,让身后的阳光照进来,他神情冰冷,面孔像是凝固的面具般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他才干涩地开口:“沈怀君他......他修为尽毁了?”
柳斋点点头:“嗯,还剩不到一成,但天雷伤了经脉。”
“你、你早就知道?”
“对呀,白笙也知道呀。”
高灵曜垂下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他心潮翻涌,心尖似被千斤重的玄铁压着,喘不过气来。
他刚才去了竹林小院,隔着半敞的卧房门,他撇见半面血红的床纱,又瞧见那人因肋骨疼痛而坐卧难安。
骨痛是凡人的病症,一位仙君若不能自愈,极可能是修为跌落。
他急急来到柳斋面前求证,果真得到了最坏的答案。
“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了,毁仙池下方都是天雷,即便爬上来也会受到天雷的影响,他不死已是极为幸运。”柳斋悠悠道,抬头看到高灵曜苍白如纸的脸色。
柳斋恍然点头:“哦,也对,当初沈怀君跳毁仙池后,你整夜不睡,一大早就跑去瞧他的本命星灯。”
“你,毕竟很关心沈怀君呀。”
......岂止是关心。
他撇到刺眼的鲜血,一瞬间几乎回到了那人跳入毁仙池时,他的一颗心如同跌入了鬼渊,万劫不复。
“我以为他回来了,就没事了。”高灵曜摇着头仍不敢相信。
修为只剩不到一成,也只靠着这一成来维持性命,这人,随时随地会死去。
高灵曜头也不回地跑出了书阁,来到竹林小院里,主卧外,一名少年呆愣着坐在回廊里。
他认识,这是沈怀君带回来的少年,虽说不会收为徒弟,但却教少年功法。
“仙君受伤,你干坐着干嘛?”高灵曜没头没尾地训斥。
墨砚寒被人训斥,罕见没有发火,他双眸发空,呆呆地重复着:“仙君说我是他的人。”
又自顾自地挠了挠头:“欸,为什么我是他的人呢?又没有宽衣解带过。”
“......”高灵曜顾不得这个脑子不好使的少年,抬腿进屋。
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茶桌放着半碗温水,清清冷冷,连一位医修都没有,与清霄大殿是天壤之别。
沈怀君侧躺着,神色发倦,似乎刚小憩一会儿。
“我......”高灵曜想说话,却尽数堵在喉咙里。
沈怀君垂下眼睫,率先开口:“坐吧。”
高灵曜坐在床侧,手足无措,尴尬之际从衣袋里拿出一张符咒:“这是归灵符,你可以烧掉喝下。”
“归灵符?”沈怀君有些意外。
高家身为符咒世家,族人成年时都会绘制一张符咒彰显技艺,高灵曜一百二十岁的成年礼上绘制了这张符咒,是罕见的以符入药的咒术,花费了他无数心血,曾被一度被传为仙阶灵药。
“你一直珍藏着,且拿回去吧。”沈怀君淡淡道。
“别、你就收下吧,我再给你倒点水。”高灵曜将归灵符向前推了推,生怕沈怀君拒绝似的,起身去倒水。
而沈怀君望着这道黄底朱砂的符文,眼中却尽是冷意。
第13章
高灵曜送完了药,理应离开,他却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榻前。
沈怀君眼眸一暗,轻咳了几声偏过头,不愿再说,明显在赶客。
高灵曜却想没眼力似的,眉头一皱问:“为何病得这般厉害?最近在吃什么药?”
沈怀君默然,天雷劈碎经脉,伤口又被灌入寒毒,病症复杂,只能吃药镇痛而无法真正治愈。
“我无事。”他淡淡道。
高灵曜见这人肩骨单薄,面容疲倦,乌发衬雪肌,明明是摇摇欲坠的病秧子,却强撑着说自己无事,岂不知他越这样说,自己心里越难受。
对了,若换做门外那个少年,沈怀君便会靠在少年肩头喊疼。
高灵曜下意识抓紧了床板,硬生生坐着就是不肯离开,生硬地找话题:“您能镇压鬼君,着实厉害。”
“鬼同妖魔不同,鬼生于天地,是修者死后便化为的一种形态,不可杀戮,唯有用镇压法。”沈怀君轻声道。
高灵曜见状猛然抬头。
沈怀君摩挲着剑柄,提起:“对付鬼君,我先以飓风吹散形体,找到本体,再用传送大阵将其传回鬼域,只是风诀的使用,还需精进探讨。”
“原来如此,鬼修神神秘秘躲了上百年,还是叫咱们发现了破绽!”高灵曜兴奋:“且方法是清霄门发现,想必修仙世家会更加敬慕咱们!”
沈怀君嘴角稍稍弯起,似有嘲讽之意。
“我的本意是,清霄法会修者能士众多,你同他们商讨细节,再告知九州四海,好对抗鬼修。”
高灵曜连连点头。
“所以。”沈怀君抬起眼眸:“我要休息了,这归灵符是你耗费心尖血写下的,快一些收起来吧。”
高灵曜愣了愣,过了很久后才讲出真心话:“我见你病弱,想关心下你。”
沈怀君却轻笑一声。
“倒也不必。”
高灵曜瞬间恼了,脸色气得发红,他已受家族真传,是修真界屈指可数的符箓尊师之一,多少人捧着金银珠宝来见他,便是白笙也和颜悦色,偏偏这个人......
“这归灵符,我两三月便能绘出一张,你收着吧,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高灵曜阴阳怪气,拂袖离开主卧。
走到门口,猛然撞上了少年,那少年正在抠着门板,听见声音抬头疑惑问道:“我是沈怀君的人么?”
一股火气直冲高灵曜头顶,他负气对少年大喊:“对,你是,而我已经不是他的人了!”
说罢气呼呼地离开小院。
*
墨砚寒神色茫然,被这几道吼声震得清醒些许。他踏入卧房,在床榻边坐下,用手臂枕住脑袋乖乖地趴下。
沈怀君伸手揉了揉他细软的短发,手指扯着短短的发带:“乖,再扶我一会儿,那肋骨太疼了。”
后背受了挫伤,是凡间病症,可若是凡人倒也好了,便可用凡间草药治疗,他半仙半人之躯,无论吃什么药都难以治愈。
墨砚寒乖巧点头,充当了人形支架,只是胸口与这人的心脏相贴,他无比清晰地听到对方心脏在缓慢跳动,慢慢的,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跳也慢了下来。
“我记得你之前说了什么?告别?”沈怀君如同小猫儿般靠在他肩头,闭着眼睛随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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