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天色渐暗,清霄门的山峰陆陆续续点起了烛火,忽明忽暗的灯笼摇曳在微风中,静谧祥和。
申时刚过,竹林小院的院门便被敲响,大门打开后,小童子们拎着食盒鱼贯而入,前来送晚饭。
菜盘挨个摆上,沈怀君落座,不知过了多久,砚寒才期期艾艾从房间里蹭着步子出来,低头不敢直视他。
“快吃饭吧。”沈怀君招呼着,自己先去饮热茶汤。
砚寒又磨蹭着落座,拿起筷子夹米一粒一粒地吃。
沈怀君瞧着少年畏惧的模样,心中重重叹了一口气,他在柳斋处得知消息,原来上午秦明彻趁着他离开,私自召见少年,与少年的谈话内容不得而知,但瞧少年的模样,定被秦明彻严厉的模样吓怕了。
难道是秦明彻还记着断剑之仇?
他眼底一暗,想着明天再好好同秦明彻将道理,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少年。
沈怀君拿起白瓷碗,盛了一碗鲜香的老鸭笋汤,推到砚寒面前:“来,喝。”
墨砚寒处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眼前忽然出现一截皓白的手腕,手腕上系着短短的红绳,这令他不知不觉回想到梦中的场景。
那手腕缓缓搭在他的肩膀,如同柔韧的柳枝般缠绕脖颈,如梦如幻,明明不真实,这截手腕的忽然出现却让这场梦变得异常真实,仿佛手腕刚刚自肩膀处无力滑落,而梦中的他邪气一笑,牵起这人的手背在唇间亲吻,缠绵悱恻。
墨砚寒的筷子猛然一顿,“嘎吱”一声,手指用力,白瓷饭碗被他硬生生捏碎。
“怎么了?”沈怀君不解。
“无事,咬到舌头了。”墨砚寒淡淡道。
墨砚寒秉持着身为鬼主最后的尊严,脸不红心不跳地擦了擦嘴,轻描淡写说“我吃饱”了,起身行礼,而后告别,留下一脸迷惑的沈怀君, “平日不是最爱吃鸭子么?”沈怀君喃喃着。
而墨砚寒一回屋就将门落了锁,心惊胆战拿起桌上的经文,这篇初级清心咒他已经按照课业默写了二十遍,按照平日发展,沈怀君应当不会来询问功课。
可远处主卧的烛灯还亮着,沈怀君还未安寝,他心里慌张不安,根本睡不着,干脆盘腿坐在书桌前,静静等待着灯光的熄灭。
等着等着,他深感无聊,桌上放着一摞子的经书,闲来无事,他抽出一本。
是符经。
这符经里绘满了各式花纹图样,瞧着甚是有趣,里面竟有一道“驱鬼符”,小鬼主一时兴起,拿纸蒙上开始绘制,不知不觉竟然入神了。
未及,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嘎吱声。
“砚寒,为何锁门?”沈怀君正要问,抬头却看见一向厌学偷懒的少年竟然安安静静坐在桌上学符文!他心中惊喜,要知道修行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少年或许不喜欢经文剑诀,单单喜欢画符咒呢?
沈怀君小心翼翼放轻脚步,不想惊了少年,静悄悄地走过去。
少年持笔绘下色彩浓重的符文,一横一竖竟颇具章法,但少年的年纪太小,力道还是太轻。
“不对,你该这样画。”沈怀君说着便坐下了。
墨砚寒聚精会神绘着符文,忽然,他身后传来一股清冷的青竹香,令他神魂恍惚,而后手臂似被一道力量掌控,他目光偏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了他的笔。
他呆住了,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他是睡着了,又陷入了梦境么?不过这次梦境为何异常的真实,仿佛身临其境。
“看,是这样的画法。”一道清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墨砚寒恍然,看看窗外摇晃的竹影,发现自己在真实世界中,而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沈怀君自后方环绕住了。
忽然间,鲜血涌上头顶,他的脸庞一下子变得通红,目光发呆不知所措。
而沈怀君并未察觉,谆谆教诲:“你瞧这道祥云,用笔定要柔和,不然下方的灵力无法储存。”
“还有这道竹枝,一定要冷而不冽,你瞧这般画便顺眼许多。”
“你再看......”
未几,沈怀君方才意识到少年的不对劲,侧过头问:“怎么?为师可是吓到了你?”
“......没。”
此时的少年满脸通红,将脑袋埋在胳膊下方,像一只害羞的猫儿,任沈怀君怎么问,也不肯抬头。
*
隔天,清霄大殿,望雪楼的阁主坐在客座上。
“弟子们四处云游听经也不方便,不如设讲经堂。”秦明彻坐在主座前道。
雪阁主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啊!秦门主既然提出,在下定然鼎力支持。”
秦明彻笑了下,忽而又道:“雪阁主若是支持,不然再多支持我一件事。”
雪阁主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秦明彻凑近了,见四下无人后道:“我意复立沈怀君为清霄仙君,但将来必然阻碍颇多。”
清霄仙君同门主同权,即便他想复立,也要让众修仙界的门派心服口服,然而杜家的阴影仍在,修者们怕是要反对。
反对也不要紧,可若沈怀君将来以清霄仙君身份下命令,众修真门派不认,倒是丢脸。
这就需要修者们有几只出头鸟,率先承认清霄仙君的地位。
“届时还请雪阁主多多美言。”秦明彻笑道。
雪阁主聪明的人物,自然知道里面关窍,却一脸玩味看向他:“秦门主,我记得你刚被沈怀君驱出师门吧,你怎么又?”
秦明彻笑了笑:“弟子犯错,自然要悔过弥补。”
“哈哈哈原来如此,不瞒你说秦门主,你同白笙举行道侣大典,我们都以为你向沈仙君示威呢!”雪阁主道。
秦明彻的笑容却是一滞。
的确,沈怀君和白笙的关系微妙,好多年前沈怀君就待白笙为陌路人,而自己身为弟子,每每因为救命恩人的身份偏袒白笙,沈怀君心中是作何感受?
白笙又性喜张扬,难保不在沈怀君面前示威卖乖。
而自己明明可以正视身份,却没有,反而迷醉在白笙的闻言软语中。
他心中又一阵抽痛,仿佛被针扎似的抽疼,面对雪阁主也只笑笑不说话。
忽然,门外弟子传来消息:“沈仙君正向清霄大殿走来。”
此言一出,雪阁主及手下的眼睛“蹭”得一下就亮了,一颗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差点起身嗑瓜子倒茶。
秦明彻却眉头一皱,直觉感觉有些不妙,便吩咐弟子在偏殿会见沈怀君。
“你很忙?”沈怀君立在窗前问。
秦明彻站在门口,第一次感觉自己不知所措:“是、雪阁主来访。”
“既然如此,我长话短说。”沈怀君干脆利落道:“秦明彻,砚寒是我的徒儿,以后何事来找我就好,不必单独传唤砚寒,他胆子小。”
秦明彻垂下头,那日传唤少年的确存了私心,他嫉妒砚寒能被师尊照顾,便想端出门主的架子训斥。
“可当日砚寒并未露出恐惧,他、他还喝了我的茶!”秦明彻急忙辩解。
沈怀君却并不相信:“你若真未对他疾言厉色,他为何回去瑟瑟发抖不肯看我?莫要狡辩!”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说罢拂袖离去。
秦明彻呆住了,他从未尝过受陷害的滋味,原来竟是这般的苦涩艰难,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却被一句“不是你还能有谁”,硬生生将错扣在头上。
“真、真不是我!”他不顾雪阁主诧异的目光,和众弟子的疑惑,飞奔着跑到殿前拦住了沈怀君。
“师尊、您信我一回!”秦明彻苦苦哀求道:“我昨日真未恐吓砚寒,况且我昨天一直在商议讲经堂一事!”
沈怀君忽然意识到什么,偏过头问:“讲经堂?”
秦明彻见有效,嘴边浮起一丝笑意,点点头道:“当年的讲经堂由沈仙君您发扬光大,可后来因某件事搁置,现在打算重新复立。”
这里的“某件事”自然是指当年的杜家灭门之事,因清霄门的讲经堂由沈怀君一手创办,沈怀君被关入思过崖,讲经堂自然也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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