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到了末尾,便是几句衷肠,看的如相潸然泪下。
挚友如相,我心有愧之。
见你与三娘情投意合,我心如刀绞,只因我自小心悦三娘。
在你们成亲前夜,我已决心离开。
因我用情至深,恐无法自持,不如离去让你二人无后顾之忧。
临别之际我去见了三娘,虽极力忍耐却逾越了。
我有悔有愧,也知何话皆无用,但我仍想说抱歉。
三娘同我青梅竹马,但从未心悦过我。
在你出现以后,更是把一颗心都放在了你身上。
当你容貌被毁时,许是自己都未发现。
你的脾气愈发暴躁,喜怒无常,三娘常因你以泪洗面。
但她从未升起退婚之意,哪怕分毫。
她知你我关系甚好,便时常来寻我,想让我去开解你。
我只好小心翼翼同你交谈,生怕触碰你心中伤痛。
而我临行当晚,三娘屋内并非我二人,她母亲也在。
三娘送我出门之际,我情难自已,仅相拥并无越举。
她从始至终心悦的皆是你,无关你成了何种样子。
就连最后嫁给了我,她也时常落泪,思你念你。
你可怨我但不可怨三娘,她心如磐石坚定不移。
挚友如相,我心有悔之。
没拉住坠崖的你,是我毕生之悔。
那日我知你误会我与三娘,急忙追你而去。
在你即将坠崖之时,我拼劲全力奔向你。
放手绝非我本意,而是雨路湿滑,我无力拉住你。
得知死讯,三娘悲痛欲绝,几次都想随你而去。
我心有滔天悔意,只能替你照顾三娘,至少让她活下去。
没过多久村里生了瘟疫,三娘不幸染病我便细心照顾。
我们搬离了徐家村,去了楚中脚下的齐家镇。
日子长了,三娘看我这般用心,心觉对我有愧便嫁给了我。
我二人开了家酒楼,名为思雨楼。
三娘亲自提字,并在下头写了行小字。
相思如雨,盼归期。
我们在附近种满了风铃草,只盼一场秋雨,能遇到转世的你。
她一直念你,我亦然......
书信落地,燃起熊熊烈焰。
余烬升腾,映照如相身影,愈发缥缈。
忽而落泪,眺望远方,随即释然一笑。
本是荒芜之地,可他偏生能看到,风铃草四处绵延。
林晚江平复心绪,淡道:“可愿轮回?”
如相摇了摇头,嗓音破碎哽咽:“我要等。”
他欠阿浩和徐三娘一世情缘。
待这二人再次轮回,他才会同他们一起。
那时,他定会认出徐三娘,同她再续前缘。
话音刚落,虚影渐渐消散。
游荡于天地间,心内算着年月。
望着那余烬,林晚江久久不语,终是一声叹息。
他始终觉得,情爱便是泡了蛇蝎的美酒。
初时入口只觉香醇浓郁,使人沉沦,无法自拔。
待到那毒反上来,便如万箭穿心,令人生不如死。
最终湮灭生之光芒。
忆起前世的自己,曾在师弟身下承欢,无休无止。
那时的他,早已分不清爱恨,亦或者是本能的驱使。
极致的爱恨纠葛,本就会衍生情-欲的火光。
总归一句。
可生情-欲,莫生贪念。
少年侧眸望着他,书信余烬未消,云烟袅袅。
忽而抬手,又放了一把火。
他笑道:“初秋寒冷,师兄可取暖。”
情爱虽似毒酒,但湮灭绝非灭亡。
燃起重生之火,亮起希望之光。
即便双手染血,杀孽无数。
只要师兄为战果。
他不惧脚下骸骨,不惧身后亡魂。
终将胜者为王。
*
入夜,热闹的坊间人声鼎沸,街道两旁亮着灯火。
闲逛了一天的晏长安,也有些疲倦。
他手中拿着串糖葫芦,上头少了一个。
在玉清风嘴里。
这人喜欢吃甜,只是在外头有些不好意思。
少年撒娇了半晌,这才喂了一颗。
魏梓琪跟在后头,走几步便要歇一会儿。
玉清风心觉疑惑,想到昨夜的声响,便了然。
“老子不走了!你背我!”
一声怒吼,几人瞬间停住脚步。
北冥闻急忙伸手,动作轻柔的将人背起。
对那二人道:“你们先去。”
反正他们坐的又不是同一艘船,分开行动也可。
晏长安闻言,心内欢喜不已。
轻轻扯住玉清风,低声道:“玉哥哥,我们走。”
玉清风温和一笑,跟着晏长安行了另一条路。
见人走远,北冥闻轻声道:“可会压到肚子?不若抱着你?”
魏梓琪有些火大,低声骂道:“肚子!肚子!你心里只有这坏种!”
“若是以前!你这孙子根本不会管老子累不累!”
听这语气,北冥闻不怒反笑,边走边问道:
“除了在榻上,我何时不管你累否?”
魏梓琪面上一红,狠狠咬住这人肩头,隔着衣料印出两排齿痕。
北冥闻也不挣扎,任凭他闹,更不敢像往日那般薅头发。
魏梓琪要为他受苦,受大苦。
他这性格要改,不可再让魏梓琪难受。
垂眸笑了笑,忽而问道:“你说他是男是女?”
魏梓琪闻言,终于消停了半晌,冷声道:
“男女都是个坏的!随了你好不了!”
北冥闻又是一笑,低声道:“若像了你,怎样都好。”
侧头轻吻面颊,深紫的双眸映入魏梓琪的脸。
“我家夫人哪都好,从头到脚。”
突如其来的情话,惹的魏梓琪语塞。
双颊忽而滚烫,鼎沸的人声也遮不住急促的心跳。
思量半晌,颤声开口:“闭......闭嘴!”
北冥闻走的很慢,他喜欢如今这般闲暇。
可晏长安却行的很快,他期待同玉清风坐游船。
湖岸旁灯火辉煌,今晚月圆,星辰灿烂。
少年壮起胆气,一把握住玉清风的手。
许是夜深,光影昏黄,这人未拒绝。
二人坐上游船,一叶孤舟顺流而行。
行至湖中央,忽见远处飘来花灯。
初始零星几个,渐渐汇聚万千。
少年摸着瘪瘪的钱袋,偷偷笑了笑。
今夜不是七巧,无人放花灯。
但他等不了那么久,便买了许多,又雇来店家为他点燃。
灯火昏黄,照亮水面波涛,闪烁如万千星辰。
玉清风怔怔望着,他很少下山,更未见过此景。
流转星河入他眼,温润的面庞,挂着浅笑。
少年眸间缱绻,低声问着:“你可喜欢?”
玉清风未答,他望着花灯,晏长安望着他。
花灯渐渐汇聚,将船只围住,斑驳光影温软心头。
玉清风抬眸,正撞上少年的双眼。
对视间,也不知为何,忽而红了眼眶。
那双眸太过清澈,灯火中央是他的身影。
心跳不断加速,撞的胸腔发痛。
‘只愿灯火长明,清风可安心。’
脑中想起这一句,轻颤的长睫染上细碎星光。
灯火怎会长明?
湮灭之时,徒留一片黑暗。
他怎会安心?
几日之后,他便没了长安。
北冥闻说错了一句话。
天海三清虽生十二条路,但每一条皆通大路。
不行大路,如何通主峰?
情根忽长,心内钝痛,扎根越深越难拔出。
那便不拔。
抬眸望着少年,忽而靠近,吻上那抹薄唇。
少年一时愣住,双眸大睁,心如擂鼓。
耳畔传来喧嚣,缥缈不清。
眼前是万千明灯,和一双紧闭的双眸。
湖水泛起波澜,花灯似浮萍聚散,熄灭一盏又来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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