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帝皇,终究也到了迟暮的时候。令人不由得心酸,更令人不自禁地心疼。
圣人回过首,脸上的皱纹沟壑仿佛都变得更加深刻了,浑身笼罩着沉沉的暮气。尽管如此,他却依旧很是慈爱,眼角眉梢都透着浓浓的温暖之意:“阿徽来了……他们……都走了?”问的,却是已经离开长安的楚王一脉了。
“已经启程离京了。”李徽答道,“兄弟们都去相送了,族中的叔伯兄弟也去了不少。”
圣人沉默良久,方道:“好。”
李徽又道:“大世母说,逢年过节定会给祖父送上荆州特产的节礼,望祖父莫要嫌弃简薄。厥堂兄也说,他每个月都会给祖父写信,祖父若无暇回信,便让我们来写,祖父口述便是了。在兄弟们中间,我的字是最好的,往后祖父只管将此事交给我罢。”说着,他还特意挺了挺胸膛,仿佛当真是十三四岁的少年郎那般,天真无忧且又有好胜之心。
圣人望着他,缓缓地勾起嘴角:“好,便将此事交给你了。”
“那祖父也得给我一些奖赏才是,不枉我辛劳一场。”李徽凑到他跟前,笑嘻嘻地道。
“你想要什么奖赏?我都给!”作祖父的疼爱孙儿,自是格外豪爽。
彩衣娱亲的孙儿亦是毫不犹豫:“祖父先前说要指点我修习武艺,可能作数?”
“当然作数。来,来,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射艺。千牛卫,将你们的弓箭拿来,布置射场。”
祖孙二人遂一前一后,执着弓箭行入千牛卫们匆匆忙忙布置起来的射场。远远看去,一高一矮,一老一少,一日薄西山一日出东方,竟是无比和谐。
作者有话要说: 小郡王:彩衣娱亲的技能,我已经练到满点了,总觉得有点小骄傲呢
圣人:o(^▽^)o,不愧是我孙子
濮王殿下:o(^▽^)o,不愧是我儿子
太子殿下:→ →,啧啧,这应该是遗传吧?
越王殿下:→ →,是啊,不是每个人都能练到他这种地步的
嗣濮王:为什么我觉得有点无奈呢……╮(╯-╰)╭,明明这确实是孝道
小郡王:阿兄,看开点吧,你要是想学,我教你呗
嗣濮王:→ →,算了吧……我一点也不想学
小郡王:口是心非,说的就是你
第58章 天家审问
随着楚王一脉离京,布政坊别院中曾经发生过的事也仿佛就此湮灭了。宜川县主李茜娘以守孝为名,不再随意出门;安兴公主则仿佛一切皆与她无关,自顾自地每日来往于宫中,却是去探望其生母杨德妃,偶尔也会到立政殿给秦皇后上香跪拜。尽管她们或许都希望此事能尽快遮掩过去,却又如何能奈何得了东宫与三司的调查?
几日之后,李欣与李徽入宫探望圣人之时,便恰逢太子李昆匆匆赶至甘露殿。见两位长身玉立的侄儿簇拥在老父身边,正满脸孺慕地听着他指点射艺以及刀法等,他双眸轻轻一动,缓缓勾起唇角:“听闻阿爷这些时日经常练箭,原是为了教伯悦与阿徽。可惜孩儿并无骑射的天分,不然也可跟着学一学了。”
圣人笑着将他召到身畔:“如今已经远远不比得当年了——只能用二石弓,十射亦只有七中八中。他们兄弟二人再勤练些时候,就不必我来教甚么了!不过,与这些孩儿待在一处,令我也觉得年轻了不少、精神了好些。”他心中又何尝不清楚,孙儿们此举不过是为了陪伴他,引得他开怀一些?
“既如此,不若将千里与阿璟也一同唤来。悦娘这些时日亦是满心想着学骑射,便让她也跟着阿爷学一学。”李昆道,却并不提起自己的两个庶子。一则二人年纪尚幼,学骑射未免太过危险;二则两子之母杨良娣、张孺子将孩子看得眼珠子似的,怕是一时间也舍不得他们吃苦受累。
“让他们都来罢。”圣人道,“横竖教两个也是教,教五个也是教。他们兄弟姊妹都在一处,也更热闹些。”他随手将弓箭塞进李徽怀中,命他继续射箭,便又问:“五郎此来,所为何事?”因他近来身体不适,便令太子监国理政。李昆每日都会过来禀报朝廷中的要事,却从来不曾赶在如今这个时辰匆忙而至。
“阿爷,前些时日在布政坊别院中发生的刺杀案,已经查了出来。”李昆道。东宫并无查案之权,羁押的刺客、仆从、伎人都转交给了大理寺。因出现了以李嵩为目标的刺客,大理寺遂申请三司会审,将此案与前些时日的逆案联系起来。
原以为早已结束的逆案,居然又起了风波,怎能不教人惊怒?圣人听闻之后,当即便下了敕旨,敦促三司早日审案结案。可那位女刺客是死士,无论受了什么大刑都不愿招供。三司只得渐渐排查,终究从别院的仆婢中间寻出了附逆者,查实了确切的证据。
因李徽险些受此案所害,圣人便唤他们兄弟二人都过来听一听。李昆接着道:“三司查出,此案果真与之前的逆案有关。那女刺客曾是前东宫侍卫之女,其父当年被大兄无意间射杀,遂怀恨在心。后来她生母病故,她便流落在亲戚之间,竟被卖为奴婢,从此不知去向。应当是桓贺一流的逆贼特意寻见她的行踪,便将她训练为死士,助她报仇。”
李徽拧了拧眉头:所谓“无意间射杀”,应当是无辜被当作了箭靶罢。此等杀父之仇,如同桓贺之恨,确实是不死不休。不过,那女刺客打算用他的障刀行刺,显然并不仅仅是为了报仇,还有污蔑陷害于他的嫌疑。当时没有其他人在场,他亦只是怀疑而已,恐怕便是都说出来,也未必能取信于三司。
圣人淡淡地道:“也算是他自己招惹来的仇寇,偏偏无辜牵累了阿徽。那三司可知晓,为何他在别院里胡作非为,竟无人禀报阿苏与厥卿?若有他们母子二人压制,原本事不该至此!”在黔州的时候,李嵩便不曾犯过什么事,怎么偏偏回了长安便狂性大发?他身为父亲,当然不相信其中没有别的缘故。
“那便要问宜川了。”李昆道,“当时是她主持别院内务,阿嫂忙着筹备厥卿的婚事,一时间无暇他顾。别院中的管事皆招供,她以重金收买他们,让他们去平康坊购置伎人,并且不许禀报阿嫂与厥卿。”便是三司,亦不能贸贸然地缉拿审问身为宗室贵女的宜川县主。更何况,她如今闭门不出,据说任何人都不愿见。故而暂且也未能将她唤出来,听她说明更多的细节之处。
李欣与李徽都不曾想到,李昆竟然会如此直言,将李茜娘所犯之事皆说出来。不过,他并未提及前因后果等隐秘之事,想是杜氏并未与他提起,或者不方便与圣人说明。他也不曾提及安兴公主,应是仍然并无确切的证据。
圣人对这位庶孙女的印象本便极为普通,也不曾相处、不曾了解,并没有多少祖孙间的情谊。如今听了这些,更是觉得十分厌倦:“那你便好好问一问她。既是自家丑事,也无须让三司来审问,你并二郎主持即可。当真犯了错,便将她废为庶人就是。”他最听不得也见不得的,便是兄弟阋墙、父子反目等事。对于这等阴谋算计的女子,素来也极为不喜。
听了案情的进展之后,圣人便失了继续教授射艺的兴致,索性回甘露殿歇息去了。李昆遂带着李欣与李徽往外行,一路上又问了许多细节之事。李徽皆毫无犹豫地一一回答,也并不隐瞒什么。既然自己查不出什么证据,便让叔父生出怀疑继续查证,或许多多少少能解决此案之后的迷雾。
“宜川居心叵测,确实该好好审一审。”李昆道,亲切的笑容中多了一分冷意,“至于其他,你们放心,必会为你们做主,不能任她胡作非为。”
李徽弟兄二人了然,他指的应当就是安兴公主了。想来,他之所以将李茜娘推出来,便是想逼着她供出安兴公主。借这样的指证,方能有机会给安兴公主一个教训。否则,始终不知安兴公主暗地里有什么图谋,她与那些流放的世族之间又有何干系,这位太子叔父心中恐怕也忌惮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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