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多学一学也无妨。”圣人笑道,“便放你去司农寺,跟着你姑父也学一学罢。”他瞥了一眼旁边的燕湛,又道:“正好,你与燕大郎也能更熟悉些。”他瞧出来驸马似乎与侄儿并不熟悉,于是刻意为他们创造亲近的机会。总不能让女儿夹在兄长与驸马之间,左右为难罢。
“侄儿明白了。”李徽无奈地答应了。既然是圣人的暗示,便是他觉得与燕湛难以深交,也不得不试一试了。毕竟,他日后可是悦娘的驸马,总不能永远将他与成国公府排斥在外罢。至于成国公府的行事作风,亲近起来之后,说不得便能劝一劝呢?
“孩儿一直都很佩服郡王。”燕湛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必定会好生向郡王请教,争取早日能为圣人分忧。”看上去端的是主动得很,仿佛片刻之间便亲热起来了一般。然而,立在一侧的王子献却敏锐地发现,他的双眸中掠过了黯沉之色,双拳亦是微微攥了攥。
圣人满意地颔首,便将年轻人都打发出去了,只留下秦慎与周子务两位驸马:“朕在此处坐一坐,有姊夫与妹夫相陪,你们便尽管自在一些,四处看一看罢。梓童若是累了,便去歇息片刻?”
“妾正想邀阿姊(临川长公主)与妹妹(清河长公主)去附近的轩阁中走一走。”杜皇后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血色,柔声道,“顺道便可小憩,圣人放心就是。”临川长公主与清河长公主自是含笑应了,挽着她的臂便缓缓离开了。
于是,长宁公主终于有机会招待自己的闺中密友,并将李徽等人引见给她们认识。这时候,李徽方发现,杜娘子竟然也来了。她身着秋香色的裙衫,在几位或着樱草色或着大红色长裙的小娘子中,依旧显得很不起眼。然而,当她淡淡地望过来的时候,却同样能够吸引人的瞩目。
在这寥寥几位小娘子中,颇令李徽印象深刻的,便是那位浑身红色犹如烈焰一般的小娘子。倒也不因别的,而是她姓安,是嗣楚王妃安氏之妹。当初他陪着李厥去娶亲时,便险些遭了这位小娘子的棒打。那时候他便觉得此女必定与其姊不同,绝不是甚么文雅的脾性,如今果然如此。
王子献见他勾着唇角望着其中一位小娘子,轻轻地抬了抬眉:“嗣楚王妃之妹?你曾与她见过面?”一瞬间,他以为李徽曾与这位安小娘子议过亲。但仔细想想,安家已经出了一位嗣楚王妃,又如何可能再出一位新安郡王妃?
“当年厥卿兄娶亲时,曾有一面之缘。只是想不到,悦娘竟然与她交好罢了。”李徽道,“不,她们俩的性情倒是确实十分投契,能成为知交好友也并不令人意外。兜兜绕绕,都是自家亲戚,也甚为有趣。”
“确实有趣。”王子献有些意兴阑珊地道。说实话,他每一回见到杜娘子,心中便难免有些阴云密布之感。这与杜娘子当然无关,他也无意迁怒任何人,只是解决李徽的婚事目前很难有进展罢了。
李徽察觉了他的漫不经心,见长宁公主与小娘子们正说说笑笑,连燕湛也与秦承、周仪、阎八郎谈笑风生,心中倏然升起了一个念头。趁着无人注意他们,他压低声音问道:“可想去隔壁的郡王府看一看?”
温暖的气息扑在耳边,令王子献的心情倏然变好了些:“当然想。不过,要如何去?”
“我自有办法。”李徽低声笑起来,转身快步离开。公主府的密道都是他悄悄派人来建的,光是通往隔壁郡王府的密道便不止一条。
王子献勾起嘴角,立即不紧不慢地随了上去。
他们二人都并不知道,杜伽蓝杜娘子遥遥地看着他们前后离去的背影,而后又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
第253章 贵主大婚
因着在公主府游玩宾主尽欢之故,圣人也不再为即将到来的公主册礼感到过于酸涩难当。尽管正式册封公主,便意味着长女的婚事日渐临近,他与杜皇后捧在手心中养大的珍宝不多时便将花落别家——不过,回首瞧一瞧亭亭玉立的爱女与俊秀出众的驸马,心里除了酸意之外,也同样怀着淡淡的喜悦。
册公主的吉日转瞬即至,盛大而又庄穆的册礼在宫城之东的延喜门外举行。由吴国公秦安宣读制书,简国公许业授册书。圣人亲自提笔写就的敕旨,册封杜皇后所出的嫡长女为长宁公主,食邑三千五百户,而后便是将近百余字的溢美之辞。对于圣人绞尽脑汁将所有美好词汇都堆在女儿身上的行为,中书省与门下省均表示十分理解。这天底下哪个傻耶耶不是如此呢?
人群之中,李徽远远地望着长宁公主徐徐行来,同样体会到了“嫁女”的复杂心情。身着一品花钗翟衣的妹妹既雍容华贵又美丽动人,而且,她不过堪堪及笄的年纪,怎么瞧都觉得还应该将她安置在身边好生护着。然而燕家却比谁都迫不及待,若非燕太妃在圣人与杜皇后面前屡屡提起婚期,长宁便绝不可能嫁得如此之早。
这燕太妃可真是惹是生非的能手,亦是活生生的墙头草。也不知她究竟是如何想的,竟然丝毫不掩饰继续拉拢杨婕妤、裴美人等几位怀着龙胎的年轻嫔妃的心思。虽然所作所为不像上一回那般明显——也那般愚蠢地送些吃用之物,却借着长辈之名送了她们好些钱财。
杨婕妤与裴美人是世家女出身,身后有弘农杨氏与河东裴氏的支持,自然是不缺甚么钱的。拿到钱财之后,也不过是看似亲热地道谢罢了。而胡才人不过是小官宦之女,此举自然不啻于雪中送炭。于是,胡才人不仅对燕太妃格外亲热,也越发尊敬杜皇后母女。对此,杜皇后虽然意外,却也顺水推舟地接受了胡才人的亲近之意。
然而,燕太妃的举动,却令李徽生出了恶感,对整座成国公府的印象也越发一落千丈。
虽然谁都明白,没有嫡子的杜皇后便是如今再受宠,也不过是一时罢了。待到立东宫太子的时候,她只能选择一个庶子全力进行支持。当然,她的选择并不重要,圣人的选择才是最为关键的。故而比起一位无子的皇后,未来的太子之母才更有可能母凭子贵、一步登天,甚至后来者居上。
不过,燕太妃却似乎忘了,成国公府与杜皇后母女的利益已经因婚姻而紧紧地捆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目前这种行为,并非在杜皇后的默许之下,而是频频冒犯了杜皇后母女的利益。同时,或许也会有人生出格外的心思,以为她是奉着杜皇后之名,正在试探哪一位嫔妃可堪支持,越发搅乱了一池浑水。
但她是长辈,无论是成国公府或是杜皇后,都无法控制她的行为与想法。心中不满的李徽当然不觉得杜皇后做错了什么,于是将“劝服不利”的“罪名”都安在了燕湛身上。他觉得,若非燕湛或者成国公府怀着那种长袖善舞、四处交好的圆滑心思,便绝不至于劝不住燕太妃。
成国公府似乎并未想清楚,何谓敌人,何谓同盟。有些敌人只能不死不休,绝不可能化敌为友。杨家便是这样的存在,只可虚与委蛇,不可与之同谋获利。而且,成国公府并未摆正自己的位置,事事以自家利益为先。至于杜皇后母女三人的利益,不过是借以实现自家利益的过墙梯罢了。
这样的成国公府,这样的燕湛,令新安郡王觉得实在难以结交。纵使圣人怀着期盼,将他遣去了司农寺身兼二职,两人也不过是维持着面上情罢了。清河长公主驸马司农寺卿秦慎将一切看在眼中,也并未劝说两位少年郎收起彼此的偏见,好生相处。唯有清河长公主才知晓,驸马对侄儿的评价可比侄女婿高多了。
长宁公主自是不知,兄长望着她的背影时,心绪居然如此复杂。她接过金册,向着两位作为天子之使的宰相拜下,而后又前往两仪殿叩拜帝后,再拜天地祖先,完成了册礼。册礼虽与及笄礼不同,但也意味着她真正长大成人了。换而言之,便是皇室暗示着,自家的公主当可嫁了。
紧接着,圣人便定下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的大吉之日。当然,这些日子其实早便已经算好了,圣人需要做的,不过是从各种吉日之中选出六天来而已。既然大婚之日定在了年底,其余五礼自然都须得尽快办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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