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与他之间,连一点时光也不应该浪费。
在万事万物生死寂灭、不断轮回的时候,“此时此刻”,“每一时每一刻”,都是如此珍贵。珍贵得他放下了一切顾虑,只想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任凭内心中的渴求如烈火烹油一般猛然暴涨,将他的理智尽数扑灭,将他们二人都彻底湮没其中。
“呵,原来如此。”王子献勾起唇角,“不过,你尽管放心罢。暂时抛开的那些顾虑,并非没有周全的解决之法。只需我们耗费些时间仔细谋划,必定不会出甚么差错。”远在洛阳的濮王一家始终都是绕不过去的,亦是李徽最在意的家人。只需说服他们不反对,他们二人便能真正相守终身。至于其他人与事,都不过是小节罢了。
说话之间,李徽已经困倦得很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王子献亦觉得有些疲累,正要合上眼小憩,便听见寝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强撑着悄悄起身,披着衣衫来到外殿时,正好遇上带着侍婢们进来服侍洗漱的张傅母。
此时殿内弥漫着的气味略有些异常,足以教人不自禁地浮想联翩起来。然而,张傅母却仍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是打量着王子献,询问一般往殿内望了一眼。
王子献不由得略微有些讶异。他原以为需要费些口舌才能说服这位素来通情达理的傅母保持平静,却不想她仿佛甚么也不曾发觉,竟是淡定如常。
而几位贴身侍婢年纪尚小,亦是懵懂无知,只是很勤快地推开了窗户换气,又取出香炉点上了味道浅淡的香饼。
“大王这些时日忙于公务,难免有些疲惫。不妨容他多歇息一日,给他告个假罢?”见她们悄无声息地忙碌,也似有似无地避开了殿内,王子献禁不住又看了张傅母一眼——这位傅母是濮王妃阎氏的亲信,也从来都是一位聪明人。如今她的态度如此平淡,是否预示着往后阎氏的态度也极有可能不会太过激烈?
“今天并非朔望大朝,想来应当不妨事。”张傅母不着痕迹地端详着他,掩住眼中的复杂与疑惑,将侍婢们都带了下去。临离开时,她又吩咐人给殿内换了茶水酪浆,以及端了些正当季的樱桃之类的鲜果,以备两人不时之需。
寝殿内恢复宁静后,王子献便回到了床榻上。听着李徽均匀的呼吸声,他微微地笑了起来,不多时便同样睡熟了。
两人交颈同眠,直至午时过后,才醒了过来。正要懒洋洋地依偎在一起说话,便听寝殿门吱呀打开,张傅母的声音传来:“大王,宫中派人传圣人口谕,宣大王觐见。那宫人听闻王郎君在此处,也着王郎君一同去。”
闻言,李徽顿时睡意全消,立即起身洗漱换衣:“最近大理寺并没有甚么要案,不知叔父怎么突然想起来召见我……”自家叔父最近很热衷于指点两个侄儿,时不时便让他们禀报公务,且不断地提问让他们回答。他实在推断不出来,若是圣人心血来潮,又会想出甚么问题来考校他。
王子献倒是并不担心,亦未觉得太过意外。关试就在今日张榜,不论先后,只辨别新进士们究竟擅长甚么公务。不过,无论结果如何,绝大多数新进士依然须得从正九品上的校书郎开始,一步一步地往上走。明经、明法等科目通过的举子甚至连校书郎的职缺都谋不到,只能从正九品下的正字开始仕途——甚至沦落到去往中等与下等的县中当县尉。
圣人若是想用他,必定会略问一问,他究竟想要什么样的职缺。当然,他自己早便有所打算,定然不会让皇帝陛下失望就是了。
他们并不敢让圣人久等,于是只急急地用了些羹汤,便跟着宫中来使前往太极宫觐见。宫人并未提起让他们先后觐见,反倒很是理所当然地将他们二人都领进了两仪殿中。李徽这才发现,李璟早已坐在御座前,神情略有些苦闷。不仅仅是他,连燕湛也正襟危坐,旁边还有大皇子齐王与二皇子蜀王。
“玄祺,虽说朕也想放你一天假,可惜今日时机不佳。”圣人笑吟吟地让他们二人坐在李璟身侧,“事关悦娘的婚事,你这个当兄长的自然也须得跟着参详一二。”
李徽怔了怔,想不到竟是因着长宁公主的婚姻大事。那将王子献一同唤过来,又毫不避讳他,是将他当成未来的亲信先用一用?还是另有事情想给他安排?按理说,公主的婚礼不是有宗正寺与公主家令等操办么?
圣人抚了抚短髭,笑道:“成国公府已经定下了日子,就在九月初开始过纳彩、文名与纳吉之礼。纳征则待到十一月或十二月,再择吉日行礼。至于亲迎,朕想定在明年。毕竟悦娘年纪尚幼,朕与梓童都想略留她些年岁。若不是燕大郎苦求了这么久,朕至少要将她留到及笄之后呢。”
李徽心中略有些沉重:就算是定在明年年末,悦娘也不过是虚岁十五罢了,并未正式及笄。不过,皇室素来有早婚的习俗,若是祖父尚在,说不得悦娘未满十三岁就能嫁了——姑母们也都是在那样的年岁下降驸马的。
“如今其他的尚且不急,悦娘的公主府以及成国公府内的院子,可须得好生修一修。”圣人含着笑,“燕大郎本来自告奋勇想担下此事,不过考虑了一段时日之后,又禁不住来求援了。”他似是对燕湛的性情十分满意,望着他的时候神色很是温和。
燕湛立即拱手行礼,接道:“两位大王身为兄长,一向了解贵主的心思。故而,某斗胆相求,两位监督公主府与成国公府修缮之事。某希望,这两处府邸都能合贵主的心意,让她住得舒心妥帖。此外,大郎与二郎两位殿下也可帮着出些主意。”
“……”他既然已经如此说了,李徽与李璟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都满口答应下来。
圣人又道:“至于咱们新科状头,朕知道你见多识广,便随着玄祺和景行再看一看宗正寺准备的嫁妆罢。梓童身体弱,无法一样一样地仔细查看,但她心里又一直不放心。若是让玄祺与景行去查,朕觉得他们未必忙得过来。而且,听说宗正寺采办了天南地北许多新鲜之物,正好用得上你。”
“微臣遵旨。”王子献躬身行礼,心底仍是有些莫名,这件差事怎么会落到他身上。
不过,当李徽发觉圣人隐约打量他的目光之后,似有所觉:莫非,圣人知道悦娘心有所属,却误以为是子献?所以特地令他也参与到她的婚事之中,让他们彼此都断绝情念?想到此,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让圣人如此误会,还不知日后会生出什么事来……
第六卷:急转直下
第178章 误会又生
时至端阳,酷暑将近。御马在宽阔的街道上慢行时,连拂来的风都犹如蒸汽一般炙热,不多时便令人汗流浃背。许是因暑热难耐之故,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都尽量避开了阳光暴晒的午后。但身负任务的李徽与李璟堂兄弟二人却是避无可避,不断催马来到正在兴建的长宁公主府。
长宁公主府位于永兴坊,与宫城仅有一墙之隔,来往太极宫格外便利。据说这是爱女心切的杜皇后特地选的址,燕湛得知之后亦是满口赞好,只字不提位于崇仁坊的成国公府众人又会作何感想。
按照常理,公主府不是建在驸马家隔壁——如临川长公主府,就是建在驸马家对面——如安兴长公主府。清河长公主下降时则并未营建公主府,而是直接扩建了吴国公府,无异于将公主府建在了驸马家中。如此,也便于公主与驸马侍奉翁姑,时常与亲戚来往走动,不至于与驸马家中太过生疏。
将公主府建在隔壁里坊,虽说离得并不远,但到底也有些不方便之处。而且燕湛是成国公府的承重孙,日后必定会继承成国公的爵位,不可能空着祖宅不住。难道往后公主与驸马竟会两处分居不成?
圣人与杜皇后自然很清楚,长安城内如今正流传着多少小道消息。且不提杜皇后的心思如何,圣人却很是无奈。成国公府是老辈皇亲国戚,住的自然是位置最好的里坊。无论是隔壁或是对面,都住满了国公、亲王以及郡公等。他又怎能为了兴建女儿的公主府,而勒令任何一位开国勋贵之后放弃祖宅?长宁公主府的选址,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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