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家大郎笑着拱手道:“承蒙两位大王看重,某与阿弟们感激不尽。无论什么时候接到帖子,我们定然不会缺席。只怕两位大王日后天天见着我们,又觉得我们的骑射没什么长进,会对我们失望。”
“长进都是练出来的!”李璟豪爽地挥了挥手,转瞬间就将自家堂兄给卖了,“堂兄若不是天天跟着祖父练习骑射,哪能有如今的十射八中、十射九中?最初,他可是连十射四中也是不成的!!”
李徽瞥了他一眼,决定当作什么也不曾听见。燕大郎则很是自然地接道:“若不是大王有骑射的天分,便是每日勤学苦练,恐怕也不能轻易射出这样的成绩。”他笑容温和,语气真诚,听着确实令人很舒服。
李徽忽略了心底隐约升起的一丝不谐之感,弯了弯嘴角:“阿璟,你带着燕家表弟们去旁边的宫室换身衣衫。我去问问祖父,待会儿可有甚么其他的安排。”李璟自是爽快地答应下来,燕家大郎则浅笑着朝他轻轻颔首致意,这才离开了。
李徽不得不承认,这位少年郎确实十分优秀,且不提他文武双全,至少在接人待物方面让人很是舒坦,而且观察也十分敏锐。仔细说来,他若是一直如此小意温存,对于悦娘而言,说不得确实是个好夫婿。只是,再怎么好的少年郎,只要想到他以后要娶自家的妹妹,就突然变得有些面目可憎了——
新安郡王认真地列出了此人的缺点:其一,君子风度不知是真是假,还须得仔细查证方可信任;其二,越是聪明,越有可能欺骗悦娘,说不得以后还会为了燕家的利益,不断地诱使悦娘出面讨要好处;其三,他今年已经十三,年纪比悦娘大四岁,二人的所思所想或许都有些差异……
当他独自回到立政殿,认真地将这些思考都反馈给圣人的时候,圣人禁不住大笑起来,连连咳嗽:“连嫁妹妹……你都这般挑剔,日后……嫁女儿……可怎么办?”
李徽忙不迭地起身给他抚背:“这……那就自幼时起便开始考察,须得如同子侄一般可信任,才能将女儿托付给他。祖父莫再笑了,孙儿只是觉得,对这位燕表弟了解得太少,所以有些不放心罢了。”
圣人缓过劲来,笑着摇摇首:“就算……如子侄一般可信任……人心也易变……你想得太简单了……挑新婿确实应当小心,但教养自家的小娘子……才更重要。悦娘日后是咱们大唐的嫡长公主……该有的气度与威严都不能少……便是人心变了,也无人敢错待她……”
“阿徽……自身强大……方最为重要……一力降十会。”老人谆谆教导着,“借外力不可长久……须得有足够的能力……如此,无论身在何处,都能过得好……都有办法过得好……”
李徽怔了怔:祖父说得对,若是足够强大,又有谁敢无礼?又有谁敢错待?堂堂未来的嫡长公主,还能陷入一桩婚事中么?燕家大郎若是真心实意地待悦娘,这便是桩好婚事;若他心有他念,悦娘忍不得,又有何人敢让她继续忍下去?他何尝不是如此?祖父正是在叮嘱他——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加强悍,面对任何事才能游刃有余!
圣人见他若有所思,欣慰地笑道:“好孩子……仔细想想……日后之事罢……你既然快定亲了……祖父便给你取个字……‘玄祺’,如何?”
玄,幽远也,所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祺,吉也,祥也。
这是一位老人对孙儿未来命运的期许,亦是最为美好的祝愿。
李徽伏在病榻边,眼眶微红,笑道:“多谢祖父!孙儿很喜欢!阿璟若是知道了,指不定会如何羡慕呢!”
圣人闻言,再度大笑起来。
第95章 子献决意
在经过圣人与太子夫妇的重重考验之后,燕湛燕大郎终于过关斩将,力克周仪与秦承两位劲敌,成为了长辈们默许的未来驸马。婚事初定,长宁郡主便得到堂兄们相助,寻着机会认认真真地端详了一番自己日后的夫婿:“生得倒是颇为养眼,听说燕家子女素来美姿容,果然名不虚传。”
“皮相骨肉皆是虚妄。”新安郡王闻言,立即劝道,“他的性情看似颇为君子,实则还须天长日久仔细观察,方能真正付出信任。不过,悦娘,以你的身份,无论嫁给什么样的人,都不必委屈自己。若往后当真遇上了更为喜爱之人,便与他和离再嫁就是。”
“我明白,阿兄。”长宁郡主微微抬起下颌,笑得眉眼弯弯,“合则聚,不合则散,就是如此简单!阿兄以后也不必委屈自己,公主能和离再嫁,郡王一定也能和离再娶。就算未来的阿嫂是杜氏女,我也是一直站在阿兄身边的!”
“……眼下不过是心照不宣而已,过六礼都早着呢,提甚么和离?”天水郡王听着二人的话,倏然觉得自己的所思所想与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过遥远,“我当然赞同你们……但这么听起来,实在有些不吉利。而且,这种话你们可千万别在长辈面前提……”
“想不到景行堂兄竟是如此循规蹈矩之人,倒教人有些刮目相看了。”长宁郡主噗嗤一笑。“景行”便是天水郡王新得的字。他十分得意,曾经殷殷叮嘱每一个人都不能再唤他的名,改称他的字。不过,皇族宗室之间,能亲热到呼唤他“景行”的人其实并不算多。为此,他也颇有些怅然。
看过了新婿之后,时辰已经不早了,长宁郡主便回了宫。李徽与李璟道别,冒着飞扬的新雪回到濮王府。李泰与阎氏最近都早出晚归地侍疾,便是圣人的病情有所好转,令他们不必再每日赶过来,他们亦是不为所动。李欣与周氏亦是如此,将小寿阳县主暂且交给了乳母与仆婢照管。阎氏与临川公主仍有些不放心,各送了一位经验丰富的傅母镇着,令濮王府东路越发热闹了几分。
因着仆从早便禀报说王郎君来了,李徽毫不意外地在书房中寻见了挚友:“子献,燕家之事可暂时缓一缓再说。婚事既然定下来了,便不能惊动燕湛,免得伤了亲戚间的情分。于燕家,徐徐图之即可,更重要的还是全力探查安兴公主与杨家。”
“燕大郎素来死守门户,倒也是个人才。”王子献轻轻一笑,“不过,你安心便是。安兴公主与杨家之人,我自然不会随意调动,一直跟得很紧。只可惜很难安插得用的人手,暂时没甚么异动传来。此外,跟着李阁之人也得到了消息,他最近经常与李茜娘见面,二人在附近的里坊中赁了不少院落以供私会。每回都会一起待上至少一两个时辰,方各自悄悄离开。”
李徽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祖父重病,他们竟然丝毫不知收敛,简直无耻至极!这样的丑事,绝不能让祖父知晓!但如果不能借着此事给他们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我实在心有不甘!”就算不提圣人生病之事,眼下可还在秦皇后的孝期里!!
“玄祺若信得过我,便将此事交给我处置如何?”
“我当然信你。日后我也不想听到和他们有关之事了,只须告诉我结果便足矣。”
王子献点点头,又笑问:“那杜家之事,你可想听?”
李徽一愣,神情颇有几分复杂之意:“有什么重要的消息么?”
“或许也算不得多重要。最近杜氏的祖父与祖母先后生病,病势逐渐沉重。而杜氏一向孝顺,忙着侍奉汤药,已经多日不曾踏出宅门了。”王子献道,“听闻她的阿爷身体也并不算好,也许你们的婚期会有变数。”
他只差明明白白地说出——这位杜娘子若是接连失去亲人,极有可能前后守五年孝,如果让濮王妃知道后,未必会同意娶她进门作新妇。毕竟,哪一位疼爱儿子的母亲都不想爱子直到及冠的年纪才成婚。
李徽却不自禁地松了口气,正色道:“既然祖父都已经答应了,也知会了杜家,婚事岂能更改?无论她有什么难处,总归我一直等着就是。”对于他而言,早娶与晚娶没有任何差别。若一年半载间便娶了新王妃,说不得还会觉得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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