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芙问:“诸位一定早就学过吧。”
一个骑士说:“没学过,还不是给逼出来的。一开始的时候我可一点都不会做。衣服破了换新了就好,礼服之类的不能随便换,那就到成衣店里找人帮着修补就行了。让我做这样的活,我既不会做,也不情愿。但是那个老管事捏着我的脖子说一定得做。我缝得歪歪扭扭不像样子的,第二日还要拆了重新让我缝过。所以,我现在做得还算不错。”
其余骑士们也纷纷表示赞同,除了其中一个骑士原本家贫、母亲早亡又没有别的女性亲属这才被迫接触过一点针线之外,剩下八个骑士都是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以极为惊人的速度无师自通的。
相较起来,倒是有莱芙这个老师的兰斯,缝起来磨磨蹭蹭不说,有时还有尥蹶子不干的倾向——即便如此,也已经早就开始嫌弃莱芙了。
娜提雅维达将她们的推论和骑士们分享了,于是骑士们很快知道了,手里缝着的是什么东西,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虽然明知那些男仆们只是傀儡而已,但是他们毕竟看起来都只是血肉之躯,言行举止同普通人没有特别大的差异。现在的衣服原本是傀儡,手中的布块原本是能活动如常的胳膊、腿、肚皮等等,这种联想会带来非常糟糕的生理反应。
莱芙虽然早就知道了,但是听娜提雅维达再重复一遍,还是忍不住喉头发痒,像是有东西要涌上来似的。她对于不具有人类形体的怪物,对付起来没有什么压力,但是面对人形怪,即便只是想想都很膈应。
这些傀儡是循环的组成部分,循环却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对于一件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的模仿。现在这些男仆只是傀儡,也就罢了。但是这个循环产生的契机,那件真的发生过的惨案,参与其中的活生生的人,以及之后被迫卷入循环的人……其中包含着无数的牺牲者,过去有,现在正危在旦夕的人也有,如果不让这个循环停下来,将来还会有更多。
气氛逐渐沉重起来,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直到莱芙打破了沉默:“说起来,时近冬至日,你们那儿的布料也越来越多了吧。”
一个骑士说:“我的量比兰斯还要大,上午给我送来了五件,我好不容易拼好了,缝的时候发现缝错了,又拆开了。下午居然又多出来一件。在娜提雅维达大人过来之前,我还剩下一大半的活没有干,恐怕得耗上一夜才行。”
另一个道:“今天白天我实在闷得慌,利安德尔先生和老管事在一天中又只露几次面而已。再不找人说说话,我就要疯了。于是和两个男仆攀谈了几句……看来如果今天不走,明天准能收到两份布料。”
“我倒是能管住自己,但是那些男仆们却都骚动得厉害极了,拼了命给我献殷勤……他们的确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了。不是给我送礼物,就是在我出门的时候硬拦着我。”
“说来实在很怪,一开始的时候,就算是我想和他们说话,他们都不敢理人。但是这几天一个个地都迫切了起来。一个个猴急的样子,像是恨不得立刻就把我拖到哪儿去糟蹋了……”
“像是丹塞这种有打算的也就罢了。接下就是伊桑,卡诺斯……肉麻的男人一个一个黏上了来。人家丈夫……利安德尔先生还在呢,就敢直接上来撩骚,他们不要命也就罢了,还要连累我。”
在众人的齐心合力之下,三件衣服很快就缝好了。夜已深了,到了入睡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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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提雅维达和莱芙躺在床上。这回莱芙没有再客气地说要去睡地板——因为地板上也极为拥挤。
地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九条大汉。过了不一会儿,出现了此起彼伏、高高低低的呼噜声。
娜提雅维达这一夜并没有在两人中间放上枕头或者是毯子来隔开,这说明这一夜“羊毛过敏症”不会犯。莱芙摸清了规律,一旦羊毛过敏症不犯了,那魔龙必定要犯起“怕冷症”了。今夜的魔龙不是一只被碰一下就要发飙的魔龙。
总之,魔龙有病。
有两种病。
这两种病还是交替着来的。
莱芙不想承认,其实她宁可魔龙多犯一点怕冷症——羊毛过敏症一犯,她说不定要被龙尾巴抽,被龙尾巴抽醒的次数体现了她想要蹭到魔龙身边去的次数,这个次数比起她想象得要多一些。
为了不在困意袭来的时候突然被摸过来取暖的魔龙打断,莱芙选择先发制人。反正最终都是要抱着魔龙的,还不如早一些。
莱芙小声说:“娜提雅维达大人,您冷吗?”
“嗯?”娜提雅维达似乎没有听见,“您说什么呢?”
莱芙稍微挪近了一点,继续压低了声音:“我问,您冷吗?”
娜提雅维达说:“能大声一点吗?我听不到呢,骑士小姐。”
莱芙又挪近了一点,听着周围的呼噜声平稳,以为周围的骑士们都睡得很熟,于是声音才敢大了一点:“我说,我抱着你!”
这呼噜声突然停了下来,只停了一会儿,很快又打了起来。
娜提雅维达在场,骑士们又是尴尬、又是畏惧的,岂能这么快就睡着了,不过是在装睡而已。
此时莱芙也意识到了骑士们在装睡。
娜提雅维达这时候才仿佛终于听到了莱芙的话,轻轻笑了一下,说:“您瞧,骑士小姐,您把大家都吵醒了。”话音刚落,欲盖弥彰的呼噜声顿时更响了,“您什么时候敢说出这样没大没小的话了,真是没记性。”
言下之意,今天是打算犯羊毛过敏症了。
莱芙说:“可你……没有放东西隔开……我还以为……”
娜提雅维达颇为无奈:“这是因为,那么多人,用光了呀。”
莱芙挪着挪着把自己挪到了床边。为了避免被龙尾巴抽,她得留够足够的安全距离。
“骑士小姐您怎么像小孩子一样,”娜提雅维达说,“明明是自己怕冷,就说是我冷。既然想要我抱,直接说就好了。”
“我才没有。”莱芙气极,恨不得撕开魔龙的假面,但是碍着屋内有这么多人在,却不好发作。
她气魔龙,但是好像又在生自己的气。明明知道魔龙的个性就是这么反复无常,居然还生起气来了。生气是因为期望落空,难道她还能对魔龙有什么期望不成?
“别害羞。”娜提雅维达长臂一伸,手指点了点莱芙的脖子,后者根本避无可避,“来我怀里。”
九人默不作声,和莱芙一样煎熬。
有的想:“娜提雅维达大人,实在是平易近人,难能可贵。”
有的想:“莱芙和娜提雅维达大人,真是友情深厚,亲密如斯。”
有的则想:“莱芙这厮,表面上看着老实乖巧,实际上却精明得很。如果让我对一个神官做出撒娇讨抱这等肉麻之事,只怕做到半途上便要放弃了。然而这厮竟能做得毫不犹豫,而且没有半分做作,仿佛浑然天成,可见心性之坚决,亦非常人所能为也。难怪圣殿中枢的那位大人,居然也对莱芙青睐有加。”
莱芙只记得自己睡着之前很生气,气着气着便困了。醒来的时候,却是八爪鱼一样地整个人贴在娜提雅维达身上。脑袋埋在娜提雅维达的胸口,后者衣襟微微散开,她一抬头便可以瞧见大片白皙柔软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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