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准备好了,便开始吧。”棕发小姑娘说, “除了不把刀鞘取下,我可并不会因为你腿脚不便就再让你分毫的。”
她的对手是一个俊俏的跛脚小伙,有着金黄的头发, 蓝色的眼睛, 被晒红了的白皮肤, 柔美的面部轮廓,看起来也并不比小姑娘更有战斗力。
“我除了让你一条腿之外,也不会再让你分毫的。”小伙说。
“切磋两招便结束。如果不是担心现在不比上一场,半路上或许还是会忍不住挑衅生事, 根本由不得你们胡闹。”希尔顿上前去,将两只手分放在两位红着眼睛盯着对方的骑士的肩膀上, 先看看兰斯,又看看莱芙。
“不要相信骑士故事上那些一言不合便决斗赌命的故事,我担保那些编故事的瞎眼诗人们从来没有参与过骑士们的任务。而且他们从来只从胜利者——那个几招夺走对手性命的骑士——的角度来讲故事。却总是忘记了说,胜利者的对手如果不逞一时的血气之勇,而是暂时忍让,便不会遭遇这种命运。在余生中总能有一些成就,比草率地失去生命更有价值。‘不让分毫’这种话,也不是应该对伙伴说出的话。”
“希尔顿,”兰斯说,“就算你不说,我也没想过要莱芙受严重的伤的——顶多在她身上戳几个不致命的小血窟窿而已,又不会让她断手断脚的。瞧那儿,难道你希望我们像那两个小孩子一样打闹吗?”
“是的,就是一场打闹。”希尔顿顺着兰斯的目光望了一眼,只见两个南部小孩,手里拿着木棒,闹着玩似的向对方戳来戳去,“甚至是——玩耍。是的,我刚刚没想起这两个单词来,你提醒了我。”
“团长请放心,我会顾忌着兰斯的伤腿的。”莱芙话音未落,不出意外地被兰斯“嗤”了一声。
希尔顿走开之后,两名骑士互相行了礼,接着摆开了战斗的架式。
莱芙双手握着刀柄。
刀鞘瞧着很结实,同时却很轻盈,并没有给刀增添多少重量,薄薄地依附在刀片上,像是一件合身的外衣,甚至在刀刃处还保留着一层锋芒,只是比原本的要顿了一些而已。其实莱芙之所以不摘刀鞘,主要倒不是顾忌着兰斯,而是对于在战斗过程中身上冒光这种情况十分尴尬而已——尤其是会让她联想起魔龙用“亮晶晶”“闪闪发光”来形容她的时候的表情。
脚下踩着小步,她试图寻出一个合适出刀的时机,不料兰斯虽然腿脚不便利,一把重剑却能舞得密不透风——一半是为了向莱芙展示花了不菲的代价才换来的光影特效,一半是为了向在场观看的南部姑娘们展露身形。
“喂,你竟不攻击吗?想要拖垮我的体力,使出这种狡诈的战术,对我是没有用的……我知道有些人是喜欢拖延时间的斗法,但我更喜欢速战速决。”战前互相喊话是正常的操作,然而在战斗过程中开口却容易使得说话者精神分散、 无法专注地控制力量,这原本是一种忌讳,然而兰斯却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似的,脸上甚至流露出几分瞧她不上的意味,“日头实在是太晒了,我可不想陪你继续耗下去。本想让你先手的,既然不领情,那就算了。”
说着,变守为攻,重剑高举冲着莱芙肩头斜砍下去。
莱芙心道她实际上没有想要拖延时间,比起兰斯来,她更想立刻找一个阴凉的地方呆着。只是应战策略不同,在有把握之前,不想要贸然出手而已。见兰斯的刀向她刺来,身上带着晃眼的变幻莫测的黄紫色光芒,当即出刀进行上部格挡,接着便听到“刺拉”一声。重剑的刃口碰在了龙鞘的背脊部位,摩擦产生了火星。
兰斯一击不中,没有在重剑上加力,很快收剑而去,神情有几分惊疑。
莱芙只当是她在成了正式骑士之后,战力立即精进了不少,她能通过兰斯的肌肉紧张程度感觉到他用力不小,但是就从她手上传来的压力而言,意外得有些轻飘飘的。
其余骑士们拍着巴掌传来了喝倒彩的嘘声。
“哟,好样的!兰斯!”
“你可真能干!”
在旁观者看来,莱芙一直在消极应对,在兰斯一击之下,勉强应付了下来,占据优势的还是兰斯,只不过他出于礼节或者友善的原因而退却了。然而,骑士们嘴上说的是夸奖的话,语气却并不怎么赞许。
实际上这场战斗,无论是谁赢谁输,最终名誉受损的或许只能是兰斯。而对莱芙而言,即便是输了,也只是“本应如此”而已,并不会怎么有损体面。
没有一个人忽视过她的性别,在骑士宣言中,骑士们认为女士是要被保护的、不能被伤害的对象,而从来没有占据过“对手”的位置——然而骑士们的这种想法是如此友善、又如此根深蒂固,甚至她都没有办法反驳,即便是反驳了也没有用。
如果不是她的确杀掉了一个又一个强大的怪物的话,她真的很难摸清楚自己在这片大陆上的战力排名大约在什么位置。和其余骑士们的决斗并不能引起她的兴趣,因为即便是她赢了,她也会疑心是对方在让着她。
能力与她接近的、会用力和她拼一场的,而且宁可不顾一点嘲笑、急于证明自己能赢了她的,恐怕只有兰斯了。
总之,莱芙相当珍惜这个对手。
“怎么回事……是错觉吗……”兰斯收剑,回退了几步,看着自己的对手。一击之后,他似乎在等着对方反击,但是后者坚守着自己的策略,愣是敌不进她不进,敌退她也退。
兰斯再一次挥剑,这一回以剑尖向冲,用上了八分力气。
“嘭”,声音有些沉闷,重剑再一次被莱芙拦下来了,这回剑尖刺到了砍刀面上。龙革鞘看着光滑坚硬,实际上有几分柔韧的弹性,加之兰斯用的力气大,剑尖便微陷在了龙革鞘中,没有向侧面移动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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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边,娜提雅维达随手从老巫婆的摊子上拿起了一卷书,却没有打开来看,只是漫不经心地观察着羊皮卷表皮的纹路。听到了骑士们的动静,便转过身瞧了一眼,见莱芙果然没有陷入劣势,便欲与书摊的主人继续刚才的对话。
“客人,看起来您很关心她。”戴着尖帽的老妇人突然转了一个话题,“您不害怕她受伤,却忙着来买我的消息吗?”
“能够伤害她的只有我。”娜提雅维达说,“这一场比试,她会心满意足地赢下来的。”
“然而世事难料。”老妇人安抚着受惊的黑猫,在光滑的背部毛皮上抓搔了几下,接着松开手,“未必总能如愿的。”
黑猫弓起背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接着悠闲地迈开步子离开了老妇人的怀中——绕得离那个满脸亲善笑意的白袍女人远远的——一下跃上了附近人家篱笆,接着又跳上了屋檐,到了房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围拢起来的人群。
“她缺钱,我便给她数不尽的宝石;她饥饿,我便给她美味的食物;她喜欢赢,我便让她赢得轻松些;她想要杀我,可她永远都做不到,我担心她会太过失落,便给她点希望。”娜提雅维达说,“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她因为被满足而开心,这难道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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