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动之间,“叮铃”一声,是金属落到了木制地板上的声音。
莱芙循声过去,捡起来一瞧,原来正是上一个任务完成之后,伊格纳兹国给予她的黑色勋章。由于这个任务的内容无法公之于众,放在明面上的荣誉只相当于完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B级任务。当然娜提雅维达还向国王给她要了更多的金戈沙作为补偿,但是莱芙翻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哪怕一个铁戈沙币的影子。
在翻找之中,她也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有两封薄薄的叠在一起的信出现在她的枕头边上。若不是她仔细翻找的话,恐怕会将这两封信彻底忽略掉的。
放在顶上的一封,莱芙先拆开来看了。
是一张小小的欠条。
“致狡猾的骑士小姐:
预付住店费车马费小费等总计半枚金戈沙币,以月利六分计。
娜提雅维达·伦纳德上”
“月利六分……”莱芙捏着小小的绢布,心想果然是魔龙的做派。
莱芙记得她曾经从娜提雅维达手上收到过一个类似的东西。不过在之前的欠条上,月利还只有五分而已,现在却变成了六分。
然而,月利三分以上已经算是高利贷了。
至于多出来的一分利息,是在表达对她的狡猾的怒意吗?
可是明明她和娜提雅维达之间的账是算不清的:娜提雅维达慷慨地给了她如此多的宝石,一下子解决了她之后遇到的所有牵涉到金钱的问题;然而在每次的任务进行过程中和完成之后,娜提雅维达却总是会将收获的财宝贪掉大头。
分明前不久还声称要赠予她更多珍宝,才过了几日便开始向她收利息。
——魔龙的心思着实难以揣测。
放下小欠条,打开第二封信,莱芙认得出绢布上的字迹是希尔顿团长的,心道:“难道团长的信早就已经到了魔龙手中了?或许任务相当紧急?”仔细一看,却发现这封信不知怎么的缺头少尾的,不过剩下的一部分,已经将任务的前因后果和时间地点说得很清楚。
“……敬告之,地点乃埃尔维斯国沃尔什王都。请在十二月十日前到达,事关重大,若有延迟,请致函告知,将另寻他助。
下为事由:
该国国王于年前过世,生前曾为一男子所救,问其所愿,许嫁一女。国王过世后,男子携恩求偿,将二公主带走。婚后,大公主心系幼妹,探望多次未果。此男子似有邪门之术,经多方查访,曾有多任妻子,均身死下落不明。恐二公主危在旦夕,国人多次派兵相攻,伤亡惨重,一无所获。大公主亦数度以身涉险,九死一生,遂求助于圣殿。
团中小辈有不屑之语,然吾常感此事牵涉甚远。且此国地处大陆极南之地,民风粗野,不知天主。此番求助圣殿,实为难得,若事成,则有助此地开化。故不可不等闲视之。万望大人相助……”
希尔顿团长的信字斟句酌,没有一句累赘的话。从这封信剩余部分的口气来看,客气到了极点,明显不会是写给她一个小小成员的。而且或许同样是出于对收信人的恭敬,用词更是比平常庄重正式了几分,混杂许多古语的文法。
莱芙想到了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希尔顿团长在训导团中骑士时,何等的口若悬河、舌灿莲花,此刻的口气却如同一个吊书袋的老学究,不由得哑然失笑。
但是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心系幼妹……数度以身涉险,九死一生……”莱芙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几句话,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击中了一样。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随着眼中的湿意渐渐消失,心中猛然涌现出来的酸涩感也渐渐淡去。她低着头,再确认了一遍时间和地点,又打开地图,规划了一条最近的路线。
——无论如何,这个任务她是一定要完成的。
她很快将自己收拾成可以出门的样子,佩上刀,接着从客店的马厩里牵回了莉莉,骑着枣红马一路向南行去。
此行路途遥远,若是没有意外,最快二十日可以到达,若是路上再有一些事耽搁,恐怕需要一个月之久。
大陆的南边靠近托纳大陆和希克纳大陆,这两片大陆上充满了各种魔物,时常渡海到德亚大陆上,因而越是靠近南边,越是少人居住。这回她要去的埃尔维斯国,乃是大陆最南部的国家,也是德亚大陆南面唯一的一个大国。
其势力在德亚大陆上可以排上前五,堪与尤林拉王国、奥克塔维亚王国、卡米尔王国和莱芙在第二个任务中去过的纳提伍兹国相提并论,只不过偏居一隅,因此少为人知而已。
时近冬日,草木已经变黄落叶,然而一路向南行去,天气转暖,草木又逐渐葱茏回绿,马匹的速度逐渐赶过了涌来的寒潮,莱芙身上的衣服厚了又薄。
一人一骑经过一个个城镇村落,然而此行更多的路程,都在荒无人烟的森林与草地之中。人类聚居地的痕迹,越是往南边行,便越是稀疏。
已经几天没有找到说话机会的棕发骑士在森林中停下了脚步,寻到一处空旷地稍做修整,她听着林中稀稀拉拉的虫声,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着,突然和两只互相依偎的夜枭对上了视线。
即便是这种象征着不详的生物,也有一个可以互相啄啄毛的伴,而她只有一个人。
虽然,她也曾短暂地有过同伴。
莱芙将背上的刀靠在一个树桩上,走到枣红马身边,摸着脑袋后的鬃毛:“到头来,只有你我相伴。”
莉莉丝毫不在意主人脸上出现的极少显露于人前的寂寞,只专心地盯着莱芙刚刚取出来的新鲜芜青,张口大嚼。
青色的汁叶溅到了棕发骑士的脸上,混合着枣红马为表亲昵留在她的脸上的哈喇子。
莱芙草草地抹了把脸,退了几步坐下,拿着刚捡的木柴开始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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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芙不知道的是,娜提雅维达和她有同样的终点,几乎与她同路而行,只是脚程总会比她快上一些。
“你为什么老是退回来偷看莱芙?”小小的红色女孩扒在娜提雅维达的肩头,顺着后者的目光向林中望去,只见形单影只的骑士姑娘,正在火上烤一个面团,面团被烤焦了也不在意,就这么草草地解决了一餐。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娜提雅维达咬着手中的油滋滋冒着香气的烤小鱼,“倒也没有见她这么亏待自己。不好好吃东西,头发也乱糟糟的,就连脸都没有洗干净……”
“为什么不干脆现身呢?”小小的红色女孩问。
“你懂什么,麦德拉。这是对骑士小姐的惩罚。”娜提雅维达说,“她应该体会一下没有我的日子的难过之处,带着对我的思念孤枕难眠。”
“可是你都快把烤鱼捏碎了耶,难道不是在惩罚自己吗?”麦德拉望着紧抿着嘴唇、沉默而坚毅的棕发骑士,后者抱着刀,靠在一个树桩上闭目养神,“她都开始打瞌睡了,说不定睡得很香,可是你却要睡不着了——唉呀!你又突然要做什么?!”
娜提雅维达捏住了麦德拉的后颈,脸上带笑:“如果不是看在您和骑士小姐长得有几分相似,您以为您这般多嘴多舌,还能活到现在吗?”
“可是你……咳……就是不坦诚嘛!”红色的小姑娘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明明在操心着莱芙,为什么还要逞强不去找她?”
“安静些。”娜提雅维达说。
棕发的骑士姑娘已经睡着了,一根带着叶子的树枝砸在她的脑袋上,她也没有丝毫动静,已经对独自露宿深林习以为常。接着,似乎做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梦,紧紧的皱着眉头,将怀中的砍刀抱紧了一些,似乎在这天地间,她也只剩下手中这个小小的武器可以依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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