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二伯脸有点疼,但还是摆出一副长辈的宽厚,继续道:“我刚才的提议怎么样?那座小岛设施齐全,风景宜人,连续半个月的气候都非常好,我看干脆择日不如撞日。”
江杳似笑非笑道:“二伯倒是比我们还急。”
他说着看向段家二伯和何璐,两人都被江杳不加掩饰地视线盯得有些心虚。
江杳表面淡定,心中冷笑。
年后华延有个重要项目要竞标,段老爷子有意让段逐弦负责,在这个节骨眼上撺掇段逐弦跑去度蜜月,简直司马昭之心,傻子才看不出来猫腻,还指望着段逐弦能上这没水平的当?
他正要替段逐弦做主拒绝,却听到段逐弦忽然开口:“嗯,是该考虑一下了。”
江杳:“?”
他伸手从茶几下方抓住段逐弦的手背,提醒般使劲摇了摇,又被段逐弦反扣过去,十指交握地压在了大腿上。
段逐弦喝了口茶,慢条斯理道:“不过,南半球太远,来回不方便,就定在苑市吧。”
苑市是段逐弦母亲的故乡,花开满地,四季如春,但却是段家许多人心中的禁地,毕竟当年直接或间接迫害过她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此话一出,整个客厅都安静了一瞬,只有段逐弦还在风轻云淡地喝茶。
江杳抬眼看去,段松和何璐果真稍稍变了脸色,尤其是段松,两只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住段逐弦,有一瞬间想发火,但又碍于颜面,也生怕段逐弦继续说些什么。
江杳既觉得解气,又更加看这群人不爽。
有人见情况不对,立刻出来岔开话题。
借其他人的交谈声做遮掩,江杳凑到段逐弦的耳边说:“你傻吗?你后妈和你二伯有勾结,他们就是想支开你,好在公司搞鬼,你好不容易搞到手的项目机会不想要啦?”
段逐弦侧头回以耳语:“他们在公司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我的人正在收集证据,现在就差最后一环,他们对此已经有所察觉,只有我不在菱北,他们才敢动手销毁罪证,从而露出马脚。”
江杳一怔,心想段逐弦没让他失望,果然够阴险,他喜欢。
段逐弦嗓音忽然带笑:“宝贝,你到底查了我多少东西?”
温热的气息灌入耳孔,江杳脸瞬间热了,这还是段逐弦第一次在床上以外的地方这样叫他。
他特别不讲道理地哼哼两声:“查都查了,你要找我算账也没意义。”
段逐弦笑意更明显,柔声道:“你愿意了解我,我其实很高兴。”
江杳:“……”
半小时后,老爷子终于睡醒,拄着拐杖从楼上下来,客厅里的段家人立刻争先恐后涌过去,化作一团和气。
*
饭后,段逐弦被老爷子叫走,单独谈话。
其他人见状,没一个不眼红的。
段松则是表面谦虚,心里愈发忌惮这个势力壮大,快要脱离掌控的大儿子。
江杳将外套披在身上。
段逐弦暂时不在,他自然没有呆在这里的必要,和几个段家的同辈人聊了几句,见保姆拿来书法大师亲手写的春联,便主动揽下贴春联的活儿。
走出门外,傍晚刺骨的北风迎面袭来。
聚拢的阴云扑灭最后一缕日光,门口亮起昏黄的灯。
天气预报说,今夜有大雪。
这里的一切都仿佛在和他唱反调。
但比起和那群傻逼虚与委蛇,江杳宁愿面对黑暗。
他看了眼屋里心怀鬼胎的人,故意把“福”字贴得七歪八扭。
祝你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一辈子被段逐弦摁在地上摩擦,福气永远到不了。
贴完春联,江杳走到一个风口准备点烟,忽然听到不远处的阴暗角落传来交谈声,他听了几句,发现是段飞逸和一个堂弟。
段飞逸压低声音道:“现在大半个华延都在我哥手上捏着,分到咱们手里的项目都是垃圾,假如我们一起合作争取那个政府项目,做出成绩给爷爷看,兴许还能有点胜算。”
“就凭我们,真的能搬动段逐弦吗?”堂弟显然对自己没什么信心,“而且据我所知,你妈不是一直在帮你谋划么?”
段飞逸道:“我妈不姓段,到底是个外人,虽然有点小聪明,但终究成不了大事。”
江杳闻言,忍不住牵起唇角。
有些人浑起来,连亲妈都贬低。
江杳点了支烟,打火机的砂轮声惊动两个密谋者。
堂弟反应很快,一看是江杳,赶紧闷着头撤离。
段飞逸来不及走,只得硬着头皮道:“你怎么偷听人说话?”
江杳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道:“放心,他应该不会把你们放在眼里。”
段飞逸顿时僵住。
段逐弦的确从没把他放在眼里过,无论是当初他仗着自己有妈肆意霸凌段逐弦的时候,还是后来段逐弦飞黄腾达之后。
被精准踩到最大的痛脚,段飞逸咬牙道:“你倒是一心向着我哥。”
江杳挑眉:“不然呢,这里还有谁值得我向着?”
段飞逸咬咬牙,故作提点:“我还是那句话,我哥这人,表面对谁都温和讲理,实际上六亲不认,联姻只是他争权夺利的工具。你应该知道,最初和你联姻的对象是我,他原本没兴趣,有天他突然发现其中好处,就立刻截胡了,等他利用完这桩婚事,把你踹了也说不定。”
段飞逸喋喋不休的时候,江杳并没有看他,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吐烟圈,末了道:“如果我没记错,这些话你好像说过一次,挑拨离间也要讲点策略。”
见压根触动不了江杳,段飞逸忍不住故技重施:“你大概觉得我危言耸听,但他真正放心上舍不得碰的,只有他那个求而不得的初恋白月光。”
当时在赛车场,他也提过一次段逐弦的白月光,那时江杳的反应相当无所谓。但今时不同往日,他能看出江杳对段逐弦的情感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话音落下,江杳的视线终于降回他身上,但和嗓音一样异常冷冽:“你弄错了,他没有白月光。”
“可我看过他的日记。”段飞逸振振有词地说,“而且两年前,爷爷想替他安排相亲,他也说过自己有喜欢的人,态度非常坚决,看样子是非那人不可。”
今夜的风很暴躁,挥拳般砸得烟圈东倒西歪,江杳索性掐灭烟,朝段飞逸走了几步。
“日记?看你能这么厚颜无耻地说出来,以前肯定没少偷拿段逐弦的私人物品吧?”
段飞逸毫无防备,一下就被江杳逼到了墙角,他本身就比江杳矮小半个头,后背又砰地靠上墙砖,显得尤为狼狈。
他不自觉抬高音量:“你想做什么?”
江杳揪住段飞逸的衣领,单手将人提得踮起脚尖,语气森然道:“段逐弦碍于兄长的身份,多少会给你一点脸,我可不会。”
“你以前对段逐弦做的那些事,我一笔一笔全帮你记着。你和李睿智那个傻逼不是好兄弟吗?可以去牢里问问他,惹到我是什么下场。”
段飞逸闻言,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知道李睿智当初想整江杳,带了一大群人过去,结果被江杳单枪匹马揍得屁滚尿流,好几天不敢出门见人。
他本以为江杳多少是个场面人,在他家老宅这种场合,好歹也会学他那个道貌岸然的大哥装一下斯文,没想到竟如此嚣张粗暴。
段飞逸声音和腿脚一起发抖:“这是我家,你,你别乱来。”
恰在此时,江杳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瞧你怂的。”江杳放开段飞逸,掏出震动的手机,淡淡道,“滚吧,这会儿没工夫收拾你。”
段飞逸软着腿脚,头也不回的跑了。
站在风口接完一通陈一棋的拜年电话,江杳转身,发现段逐弦正朝他走过来。
“跟你爷爷谈完话了?”
“嗯,说了些公司里的事。”
段逐弦走到他面前,问:“天都黑了,呆在外面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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