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玩笑说我们也算有点交情,好歹通融一下,讲点良心的人听到,都不会那么冷酷,可你呢,你不仅否认了,还头也不回地走了,都不会编点场面话哄哄我,你明知道……”
明知道我这个人很心软。
只要你对我随便说点好听的话,我就会原谅你。
看着江杳欲言又止的表情、蜷紧放松再蜷紧的指骨,段逐弦心尖像是被扯了一样,蓦地泛起疼。
这些年来,他始终认为江杳和他绝交是因为情书的事。辛辛苦苦写好的东西,还没送到心上人手里,就被他招呼都不打地拿走,江杳个性那么强的一个人,肯定接受不了。
但他当时也是生气的,说好绝不早恋的江杳,却一转身就喜欢上了别人,还把他们两年多的相处,概括成一句轻描淡写的“有点小小的交情”。
少年人无用的自尊和不甘,让他在那天晚上选择了避而不谈,生怕开口便是“喜欢”。
一缄默就是好多年。
然而事到如今,找再多借口都无用,太喜欢也好,胆怯逃避也罢,他已经让江杳伤心了,还伤心了这么多年。
他甚至不敢回忆,曾经江杳面对他时,每一个气势汹汹的眼神、每一句针锋相对的话语,都夹杂着多少埋怨和失落,或许还有几分隐隐的期待,期待他能对当时一走了之的行为道个歉。
“雪下大了,先上车好吗?”
段逐弦温声说,朝江杳走近几步,看清被风吹乱的头发下,那双雾气弥漫却挡不住倔强的眼睛后,心口又是一疼。
错开目光,江杳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几秒,再抬眼的时候,唇角勾起笑,像是自嘲。
“其实那天晚上,我在大雪里站了好久,等你回来道歉,但你没有出现。”
段逐弦脚步顿住,眼底再度泛起动荡。
那天他走之后,又回来了一次,还被花店当成情人节最后一位客人,赠了一束鸢尾花。
只是他回头太晚,江杳已经失望地离开了。
倘若他早一点战胜那些无聊的自尊心,拜托江杳别推开他,他还想继续保持他们原有的关系,哪怕是只有一点点交情的普通朋友也无所谓,那他和江杳反复错过的这几年,是不是就会有新的故事?一个不那么支离破碎的故事?
风越来越呼啸,卷起靠近地面的雪花,也把两个人对过往的记忆碎片,全部搅进同一个漩涡。
他想让江杳先上车,别站在风口冻坏了。
但江杳一错不错盯着他,眼尾被凛冽的寒意刮出一点红,再度开口:“那天从赛车场回家,我卖给你段飞逸赌博的情报,你还欠我一个报酬,记得吧?”
声音冷静了下来,却有些沙哑,仿佛下一秒就会碎掉。
段逐弦喉头发紧:“记得。”
江杳点点头,两步逼近面前的男人:“段逐弦,我要你现在,立刻,哄我一下。”
第46章 “都怪你。”
仓促的尾音融化在风雪声中。
看着段逐弦忽然定在原地,仿佛无动于衷的样子,江杳胸口蓦地灌入一阵刺骨的风。
他下意识抬手,想去揪段逐弦的衣领,抬到一半,又顿住,颓然垂落的瞬间,被一只手紧紧握住。
下一秒,段逐弦把他整个人拽进怀里,胸膛撞在一起的瞬间,那个往心头漏风的缺口被堵得严严实实。
这个拥抱,不同于以往任何拥抱,甚至失去了所有段逐弦最擅长的游刃有余,急切到仿佛再迟一步,他就会和风雪一起消失。
段逐弦一寸寸收紧双臂,江杳没推开,也不顺从,就这么直挺挺地绷着。
“其实那天晚上,我回来过,但你已经走了。”段逐弦唇角贴着江杳耳廓,低低地说,“抱歉,是我慢了一步。”
明显的,段逐弦感觉怀里倔强的身躯轻颤了一下,忽然软下去一半。
“我不会再丢下你了江杳。”他单手扣上江杳的后颈,换上沉缓郑重的语气,“从今往后,任何你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会到场。”
话音落下,怀中人剩下一半冷酷和决绝也软了。
在江杳看不见的方向,段逐弦无奈地笑笑,心头不禁泛起一阵微酸。
江杳实在太好哄了,没有半点外表透露出的挑剔和骄矜,只听见三言两语的承诺,便松懈了防备。
他喜欢的人,一直都这么好,有一颗让他沦陷的柔软的心,只要得到别人一点善意,就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回馈。
当初他是怎么舍得把这么好的一个人弄丢的?
可他又希望江杳别太好了。
至少别这么好哄。
不然会显得他这个有错的人特别不是东西,让他忍不住贪心更多。
天色已晚,有行人经过,赶路的空隙朝路灯下拥抱的身影侧目,看到两个人都穿着校服,心中不禁感慨,现在高中生搞早恋都这么明目张胆吗?
这时,贴在段逐弦肩头的嘴唇动了动:“还打算抱多久?”
像是缓过劲来了,语气有种故作冷淡的生硬和别扭。
段逐弦道:“哄好为止。”
江杳愣住,没想到段逐弦会说这么耍赖皮的话。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装逼狂魔段逐弦第一次向他服软。
好像赤脚穿过结冰的河,走了好久好久,脚底连同心脏都麻木了,那一整块又冷又硬冻得人生疼的冰突然化开一个窟窿,里面冒出白色热气,他一不小心踩空,直直坠了下去,落入一片不可思议的暖意。
面前这人嘴这么甜,根本不像段逐弦,段逐弦能不怼他就不错了。
江杳冷哼:“别给自己定太高的目标,我怕你一辈子只能干这一件事。”
段逐弦轻笑出声,随即放开了他,转身往车的方向走去。
江杳:“……”
刚被捂热的身体来不及防备,瞬间被寒风包围。
江杳额角突突跳了几下,面无表情地盯着段逐弦连招呼都不打、说走就走的背影,见对方打开后车座的门,从车里拿了个东西抱在怀里,又迎着风雪大步走回他面前。
“还有两个小时,新年快乐。”
江杳愣愣地垂下视线,递到眼前的是一束玫瑰。
娇嫩却顽强的红,在风雪凛冽的夜晚盛开得惊心动魄,浓郁的香气扑得人一阵恍惚,掩饰住两颗异常跳动的心。
耳边又落下一道声音:“收下好吗?趁它们还没被冻坏的时候。”
“别催了。”过了半晌,江杳闷着嗓音,凶巴巴地说,“没见送礼还搞道德绑架的。”
但他还是伸手,接下了玫瑰。
就看在花的份上。
他们耽搁的这会儿,地面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
今晚的雪从未有过地明亮,玫瑰暗红色的花瓣,仿佛正由里向外散发着银白的雪光,如同承载暗语的灵魂呼之欲出。
黑色的包装纸上,印着“呓语”的小标志。
当年,他们就是在这家花店门口决裂的。
*
坐段逐弦的车上了大路,江杳抱着花,心情平复下来。
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他不由得脸热,觉得自己简直矫情透了。
但他还有一句话没问。
他还得最后矫情一小下。
目视前方,江杳装出闲聊的语气,不急不慢开口:“那天晚上,你去而复返,我是不是可以当成,你其实是想和我做朋友的?”
段逐弦闻言,顿了顿。
他那会儿的确不想和江杳做朋友,他想做江杳的男朋友,他嫉妒沈棠。
段逐弦淡淡道:“我没有否认我们的情谊,我只是不认同你说的话。”
江杳瞪向段逐弦道:“我说我们有交情,你好歹通融我一下,哪个字说错了?”
恰逢学生下晚自习,学校附近略拥堵,前方跳转红灯,车子缓缓停在车流中。
段逐弦道:“你当年说的不是‘有交情’,是‘有点小小的交情’。”
“有区别吗?”
江杳不解,对上段逐弦看向他的双眼,那平静的目光之下,仿佛压抑着来自十年前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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