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段逐弦没抬头,也没吭声,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一个人对着空气叨叨了半天,江少爷脾气也上来了,冷哼一声:“看见没,这就是商业联姻的悲惨下场,某些脑抽的人还上赶着抢婚。”
他说完掀开微阖的眼皮,看了段逐弦一眼。
段逐弦也抬眼看向他,终于开了金口:“我们不会走到那一步。”
语气笃定。
江杳顿了顿,嗤笑出声:“是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我们这破关系,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他说完,颇为挑衅地扬眉,准备了一百句话等段逐弦来战。
谁知段逐弦又像失聪似的,垂下视线,继续浏览邮件去了。
?
江杳被噎住了。
段逐弦什么意思?
是默认他解读正确,还是暗示他理解有误?
江杳越琢磨,越发觉段逐弦这小子段位变高了。
比起以往和他大战三百回合,现在的段逐弦经常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便迅速结束战局,让他杵在原地自乱阵脚。
就像乘坐过山车的时候,突然卡在最顶端,不上不下地被吊在半空中。
单方面的嘴炮没意思,江杳眼睛一闭,决定强行睡觉,好在睡意终于卷土重来。
迷迷糊糊间,低沉平静的嗓音不期然落入耳中,像是天外来声。
“因为你哥和你嫂子没有感情基础。”
又是歧义满满的一句话。
瞧瞧他说什么来着,段逐弦可不就是段位提升了么?
但他这会儿困得要命,没精力去看段逐弦说出这话时的表情,到底有多少暗讽的意味。
过了好久,江杳才嘟囔出一句:“行吧,咱俩斗了这么些年,姑且算是感情的一种……”
月亮渐渐埋入云层,角落的沙发只剩下均匀恬淡的呼吸,如同窗外月光的余声。
段逐弦从那封久未翻动的邮件界面抬起头,藏在镜片后克制已久的视线,终于肆无忌惮地落到熟睡的男人身上。
明明上一秒还在和他阴阳怪气地拌嘴的人,下一秒就收起炸开的毛,平躺着,像只翻起肚皮打盹儿的狐狸,那张咄咄逼人的嘴微微吐息着,不设任何防备。
江杳的唇形偏肉感,中间饱满,两端微翘,争吵的时候会无意识撅起,像是在耍赖皮,让人忍不住想暂时放下输赢,轻声细语地哄哄他。
但有时候,被这少爷怼得烦了,他也会产生一些危险念头,譬如用某种直截了当的方式,堵住这张嘴。
睡梦中,江杳翻了个身,由于沙发有些狭窄,身上的薄被落了一半在地上,还有一半被他抱在怀里。
段逐弦走过去,弯腰捏住被沿,刚从江杳怀里抽出两公分,就被江杳大力拽了回去,宝贝似的抱得更紧了。
过了一会儿,还嫌不保险,江杳又弓起一条长腿压在被子上,拉伸的动作使得衣摆和裤腰分离,雪白的一截腰线明晃晃地暴露在段逐弦眼底。
段逐弦表情略复杂。
两个小时前,江杳进门求收留的时候,他其实非常吃惊。
明明他们之间发生过那样的事,甚至把江杳气到要和他永不相见。
可转眼,江杳便装出一副忘光的模样,甚至在某些方面,依旧对他保留着近乎天真的信任,以为能用不以为意的态度勾销一切。
殊不知这样的“大度”,只会让人得寸进尺,贪得无厌,止不住想要索取更多。
段逐弦眼神阴暗了几分,强行从那截腰上挪开视线,继续整理被子,怕把人弄醒,只好将落在地上的那一半反盖在江杳身上。
他刚掖好被角,就看到身下的人嘴皮子一抖,低呵出声:“无耻老贼,看剑……”
紧接着,江杳两条修长的胳膊伸出沙发之外,捏起拳头朝他胸口一通挥舞,闭着眼,眉头越夹越紧。
看这下一秒就要暴走的架势,应该是用完了整套武林绝学都没砍着对方。
能把江杳急成这样,估计梦里那老贼是他。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可爱的人?
偏偏还早早地出现在他眼前,岁岁年年,鲜活热烈,让他怎么都看不够。
段逐弦直起身,揉揉眉间,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不远处的手机亮起,收到一条大洋彼岸的信息,是段逐弦留学时的好友顾衡发来的,问他这么久不联系,最近在忙什么。
段逐弦回:「准备结婚。」
八千公里外,正在晒沙滩日光浴的顾衡猛然坐起身,惊吓得墨镜都掉了半截:「这么突然??谁啊??」
段逐弦:「他。」
顾衡差点以为自己在做白日梦,半天才回:「我去,你终于把人绑到手了?不会是传说中的商业联姻吧?」
国外上学那会儿,顾衡知道段逐弦心里有个白月光,但并不清楚是谁,只知道段逐弦跟那人关系很差,绝对没可能谈恋爱,除非强制爱。
他其实挺纳闷的,一个智商卓群的学霸精英,学生时代就能搅动金融界的风云,究竟是怎么把自己陷入这般无解的困局的?
后来,他想出了答案:上帝给段逐弦开了一百扇门,总得关一扇窗吧,不然还让不让其他凡人活了。
段逐弦看着顾衡的消息,顿了顿,回了个“嗯”过去,没有否认对方用的“绑”这个字。
他的确是用了江杳一定会反感的、那种最不正大光明的方式。
顾衡调侃:「强扭的瓜不甜,还可能有毒,详情参考一下我堂弟和他那个前夫,离婚离得多不体面。」
他堂弟就是顾家银行小公子,曾和房地产大鳄的长孙有过联姻,两人结婚又离婚的事闹得满城风雨。
「事在人为。」
段逐弦只回复了四个字。
当初,是他亲自把江利的资料递到他爷爷手上,也是他趁江利风雨飘摇之际,暗中促成了华延投资江利的初步计划。
再然后,就是联姻。
有了结婚证,他和江杳就多了一层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哪怕江杳再讨厌他,最终也还是要回到他们共同的家里。
至于以后漫长岁月该如何相处,他其实和江杳一样,也没有头绪。
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无论未来发生何种变故,他都不会放走江杳,他的字典里亦没有“离婚”这个词。
江杳曾经对他的评价其实很准确,他自私,也从来不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骂句“伪君子”丝毫不为过。
段逐弦瞥了眼沙发。
熟睡的男人已经把自己裹进被子卷起的小世界里,只留下后脑一缕红色挑染发翘在外面,浑然不知自己落入了某个居心叵测、旷日持久的圈套。
这样纯粹的模样,让段逐弦不禁想起高一那年,他第一次见到江杳的情景。
当时正值深秋。
山茱萸旁的排球场上,意气风发的高挑少年穿着红色卫衣,张扬地从他眼前掠过。
起跳瞬间,那薄薄的窄腰向后弯出坚韧的弧度,在喝彩声中狠狠扣出一球,奠定了两队间不可撼动的分差。
激烈的比赛结束,少年被一群队友簇拥着离场,如同耀武扬威的红狐狸,翘着大尾巴,志得意满,比天边的骄阳还惹眼。
经过段逐弦身边时,他突然停下来,偏头问:“你是段逐弦吧?我在成绩榜上见过你,我叫江杳,7班的。”
段逐弦回忆片刻,“嗯”了一声:“在我下面的人是你。”
江杳勾起唇角:“你还是记住我的名字吧,江水的江,杳然的杳,因为下次我就要在你上面了。”
“拭目以待。”
段逐弦淡淡接下挑衅。
江杳闻言,眼睛顿时晶亮了起来,像是被点燃了浑身的胜负欲。
“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江杳朝段逐弦伸出手,看了眼手心摸球留下的灰,又收了回去,“有点脏,就先不握了。”
不远处有人召唤江杳,是几个别班同学,江杳在哪都招人喜欢,人缘好到离谱。
离开之前,江杳对段逐弦说:“看你个子挺高的,应该会打排球吧,下回有机会咱俩对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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