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段逐弦全程一副悉听尊便的纵容态度,江杳有点别扭,但还是郑重其事地说了很多,事无巨细的程度,堪比临行前交代注意事项。
进家门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喝水,江杳把文件扔到离段逐弦很远的茶几上,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
身后突然传来段逐弦由远及近的声音:“你会跑么?”
江杳拧瓶盖的动作顿住:“跑?我跑哪儿去?”
段逐弦已经走到他身后站定,气息淡淡洒在他颈侧:“曾经我问过你,如果我对你日久生情,你会怎么办,你说有多远跑多远。”
江杳闻言,暴露在段逐弦眼底的后颈明显僵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玩笑罢了,我是这么胆小怕事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他全程拿后脑勺那撮红毛对着段逐弦。
*
第二天,段逐弦站在江杳卧室门口,眉心突突直跳。
说好不跑的某人,连人带行李箱,大清早地不见了踪影。
第49章 “别怕。”
江杳搬进来时带的两个小行李箱,如今只剩下一个摆在正对门的墙角。
段逐弦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即阔步走进江杳卧室,环顾四周,看到那些被江杳视若珍宝的建筑典籍还在时,重重松了口气。
就在刚才进屋的短短几秒,他脑中已经无比清晰地闪过一个完整的计划——用什么样的方法把人找到,再亲自去抓回来,关到眼皮子底下,直到再也不说离开他为止。
段逐弦曲起食指,关节抵了抵额角。
江杳是长在他心头最柔软的一处,平时他连碰都不舍得碰,居然会产生这么危险的念头。
段逐弦拿出手机,点开江杳那个抬头挺胸的小狐狸头像,慢条斯理发了两个字:「跑了?」
很快收到回复:「老子没跑,是团建!!!」
一连三个感叹号。
段逐弦唇边露出笑,几乎可以想象出江杳此刻满脸桀骜,但耳尖通红的模样。
*
几十公里外的加油站,江杳架着墨镜端坐在越野车后座,耳廓的热度还没下去。
隔壁下属问:“小江总是不是热啊?脸都红了,要不开个窗户?”
“别开。”江杳制止,“别一会儿把大家都吹感冒了。”
加满油,司机边启动车子,边好奇道:“前天小江总还说要见客户,不和我们一起,怎么突然回心转意了?”
藏在墨镜下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江杳下半张脸神色如常道:“客户病了,改天见。”
副驾座的女生双手合十:“感谢客户把小江总还给我们,祝他早日康复。”
“对对,好人一生平安。”
车里顿时洋溢起欢声笑语。
虽说有奉承的成分在里面,但大家也是真心实意希望他能来参加团建的。
在学校当团宠的本事,江杳一并带到了公司。当年他作为空降兵,还没来得及引起闲言碎语,便以超强的工作能力迅速堵上悠悠众口,才半年时间,就把他们这个半死不活的项目组盘活,免除了所有人的失业危机。
参加团建是他今天早上临时做出的决定。
昨晚他躺床上想了半宿,心里隐隐较着股劲,最终打算采纳陈一棋的建议,先跟段逐弦保持距离。
只要他不想段逐弦就行了。
这有什么难的?
江杳挺不屑地想。
连续两个晚上没睡完整觉,江杳握着手机,在越野车平稳的行进中陷入浅眠。
梦里,段逐弦的身影几乎无处不在,时而在婚礼上向他告白,时而在家里向他告白,那双陷在眼窝里的深邃眸子一错不错望着他,恨不得要把他溺死。
挣扎着睁开眼,江杳狠狠喘了口气。
再晚醒过来一秒,他就要被段逐弦谋杀了……
恰在此时,掌心手机震动,段逐弦再次发来消息:「体温计放在哪?」
江杳回:「客厅圆茶几上,你又发烧了?」
段逐弦:「嗯,好像是。」
江杳顿了顿,想起昨天段逐弦在电话里装虚弱,等他火急火燎赶回去,某人正生龙活虎地处理工作,他不禁翻了个白眼。
还想再骗我一回?
告诉你,这招不好使了!
江杳冷漠地回复了个“哦”。
这之后,段逐弦就没再说话了。
有点不符合江杳的预期,正常情况下,对面应该会继续招惹他才对。
又过了半小时,江杳还是没坐住,给段逐弦发了条消息:「体温量了吗?」
段逐弦:「量了。」
接着发了张温度计图片过来,显示37.9度。
还真发烧了。
江杳眉心微蹙,立刻坐直身体,给家庭医生打了个电话。
医生说体温反复是正常现象,但如果持续三天没退烧,就要考虑就医了。
挂断电话,江杳缓缓靠回椅背,视线落到前排的导航屏幕上。
距离菱北市区的公里数正一刻不停地增加着,数字仿佛化作一根无形的线,牵在中间,越来越长,越来越紧。
中午在公路边的露天餐馆吃了顿饭,下午才到菱北隔壁小城的度假村。
安顿好行李后,一行人前往附近的河滩野炊。
浅淡的阳光在云端融化,撒下金灿灿的细粉,残雪点缀在墨色石堆上,近松苍绿,远山缥缈,如诗如画。
倒还真是个放松身心的好地方。
河滩附近有个古琴台,矗立在旁的石碑记载着发生在此处的风流趣事,江杳粗略浏览了一遍,忽然想起段逐弦也会弹古琴。
高二那年,学校举办元旦晚会,段逐弦穿着白衬衫黑裤子,压轴表演了一段古琴独奏,曲目叫《山有木兮》,是他自己的原创。
段逐弦清冷的气质和幽深的琴音实在太过合衬,被观众席一双双痴迷的眼睛包围。江杳当时正翘着二郎腿,抱臂坐在台下,一不小心也看呆了。
一曲结束,台下已然陷入近乎狂热的欢呼,主持人问段逐弦创作灵感是什么,他淡淡地说,这首曲子是为一个人写的。
当时,江杳碰巧和段逐弦对视了一眼,千百个观众里,只有他抓住了段逐弦提起那人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温柔。
如今再回忆起,段逐弦说的应该是沈棠,毕竟“山有木兮”的下一句是“心悦君兮”,也算某种婉转的表白吧。段逐弦这人看着冷若冰霜,还挺有浪漫细胞的。
思及于此,江杳又百思不得其解了起来。
他和沈棠明明就是截然相反的两种类型,沈棠的温润和体贴,他一样也没有,他实在想不通,段逐弦看上他什么了。
难不成段逐弦是个受虐狂,就爱被他针对被他怼?
江杳双手插兜,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半天才听见有人叫他过去吃烤肉。
有观察入微的女下属调侃:“小江总人在这里,心却不在。”
江杳干笑两声,他也挺想跟他那颗一不留神就跑偏的心交涉一下。
到底是风景不美,还是烧烤不香?
能不能别再想某人了?
团建统共才两天半的时间,他原本斗志满满,势要把段逐弦抛到脑后,但现在,他有点担心第一天就宣告失败了。
江杳一口咬下竹签上的孜然五花肉,连皮带筋大力咀嚼,恨不得把某人当肉串吃了。
偏偏这时候,段逐弦又发来消息:「目前体温37.2℃,趋于正常。」
江杳回:「关我屁事。」
段逐弦:「我以为你想知道,毕竟你连做梦都在关心我。」
江杳险些气笑,不顾手上的油,噼里啪啦敲字:「别造谣了,谁做梦关心你啊?」
片刻后,段逐弦发了一个视频。
江杳心头一颤,下意识点开。
画面里,他正趴在床边,眼睛闭着,嘴里嘟嘟囔囔:“段逐弦……热不热……段,逐弦……段……嗯……”
拍摄的混蛋犹嫌不够,画面里一阵悉索声,镜头随着人的靠近直接怼到他脸旁边,把他眉心的轻皱和眼角的红晕都拍得一清二楚。
江杳“啪”的关了视频,愣了好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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